贾琏见到这边大事已了,又从薛蟠这里拿到了好东西,心里极为痛快,在扬州不能够领受扬州瘦马的风情,姑苏此地倒是也可以瞧一瞧,看一看,领略下姑苏本地的风情,也是好的。故此自告奋勇,说要代替林如海扶灵南下,林如海不明就里,倒是十分的感动。薛蟠原本也想代劳,奈何贾琏不愿意薛蟠跟着,他还不知道薛蟠本性如何,若是一个老道学的古板人物,呆在一块可就是麻烦了,再者,他也是王熙凤的表哥,算起来是娘家人,自己偶有放浪形骸之事,总不能让小舅子瞧见不是。此外贾琏虽然知道自家门第不差,可在都中委实算不得什么,贾政素来管教子侄极严,不许他们在外头招摇过市,故此贾琏还真不知道家里头势力如何,只是这一回出京到江南后,凡是当地官员无一不诚惶诚恐,且礼数周到细心无比,又有商人们上赶着送席面送金银器具等,贾琏这才体会到豪门大少的滋味,在外头如鱼得水,巴不得要更多的地方去热闹热闹,真是飞鸟出笼,乐而忘返了。这去苏州是去定了,林如海也十分满意贾琏的态度,拿了自己的手书,让贾琏带回,这样的话,起码到姑苏这一路上,就很是妥当了。如此贾夫人的后事忙中无乱,顺顺利利的到了最后出殡的这一日,风水先生点了九月十九日出殡,到了十八日的这一夜,阖家无眠,薛蟠并贾琏两人,来回指点家中各种事务,务必出殡的路上一切要妥善,出云子原本只是坐镇来往送女眷,这一夜也不曾入睡,带着两个道童,陪着做水陆法会的僧道尼一起在灵前诵经祈福,说来奇怪,出云子虽然是女冠,但是居然对着佛经也十分有研究,往生经药师菩萨涅槃经等都极为纯熟,故此僧道尼都十分敬佩,暗叹真不愧为得道高人。到了早上卯时,林如海穿戴整齐,穿着一袭青衣,腰间系着白麻布带,和满身缟素的林黛玉一起到了灵前,这时候今日应卯的盐商们都已经跪在灵堂前的院子里了,等到两人出现,满院子的盐商、仆妇、下人等连忙放声嚎啕大哭,一时间林府哭声连天,林如海这些日子原本已经是沉静了不少,可见到此情此景,又想到贾夫人昔日的好处,可今日就已经冷冰冰躺在棺木之中,天人永隔,叫人伤心难过极了,不由得也是泪水如泉涌,而黛玉早就是受不住,靠在王嬷嬷的身边,哭的险些晕过去了,高大王嬷嬷连忙扶着下去休息,如此哭了一阵子,贾琏请林如海节哀,林如海给贾夫人敬茶,黛玉又出来奉酒,请贾夫人且用一些,如此礼仪完毕,接下去就是各家前来拜祭了。林如海不欲过于张扬,故此今日官面上的人都未曾来,只是在各处道路上摆芦棚设祭,但是盐商们,薛蟠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见里头礼仪完毕,他于是走了出来,见着满园跪着的盐商,咳嗽了一声,“今日的人都来了?”唐亦宋腰间系着白布,头上戴着孝帽,嗖的一下,从边上窜了出来,“启禀薛大人,各家都已经到齐了。”“可是那一日来林府闹事的,都来了?”薛蟠慢悠悠的说道,眼睛朝着天上看去,一脸的目中无人。“都来了,”薛蟠可是歹毒极了,那一日来骚扰林如海的,算起来都是逼死贾夫人的同党,他这一日都要叫他们尽数前来,唐亦宋哆嗦一声,连忙说道,“大家伙都在外头搭好了芦棚,预备着呢,只是,”他靠在薛蟠耳边还没说出口,薛蟠冷哼了一声,“是不是侯家侯景老爷又不来了?”满庭之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侯琳看去,侯琳木然抬起头,“家父身子不好,不能来行礼跪拜,故此让小人来代为行礼,”他磕了一个头,态度没有很谦卑,也不嚣张,只是很普通,“请薛大人见谅。”“人活着一张皮是没错,”薛蟠低着头转了转自己的白玉扳指,“可若是这张皮在要紧的时候,都不舍得丢掉,那么更难受的事儿就在后头呢,”薛蟠噗嗤冷笑一声,“好了,都起来吧,”他挥了挥麻布的袖子,“轮着进去祭拜!”如此闹了好一阵子,吉时已到,黛玉在林府门口摔了泥盆,出殡的队伍朝着扬州城东南角行去,一路上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贾琏在前打头阵,薛蟠骑着马,在林黛玉的马车边上护送着,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沿途的芦棚,祭拜的都是一些商人之家,倒也无需薛蟠或者是林如海亲自来答谢,只受了礼离开就是,薛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不知道,少年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侯家不给薛蟠面子,如今是吃了大亏,倒了血霉,杨贝伦更是丢了大脸面,打的鼻青脸肿的,好几天不敢出门。更何况薛蟠早就说过要大张旗鼓的办,谁敢不应承?偌大个扬州城,整个都泡在了悲声之中,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路边的芦棚接二连三从未间断,有见识的老人不由得感叹:“好热闹!这是别人家万万没有的!”盐商们先是在各自的芦棚内祭奠,然后和家中的女眷一起跟上了出殡的队伍,一起送贾夫人到江都水驿,大家伙是打起精神,花出十二分的巧心思来要搏薛蟠的欢心,只是薛蟠似乎视若未闻,对着这一切繁华热闹只是淡淡的,这样一来,大家反而更是佩服不已,“薛大人年纪虽小,可气度真是非同一般,等闲热闹是不会放在眼里的。”薛蟠慢悠悠的骑着马,这时候漫天纸钱飞舞,锣鼓悠扬,他这个时候那里还会在意这些人来奉承什么,一心念念的只是想着边上的白布围着的马车,“嬷嬷,”薛蟠问马车里头,“姑娘可是好多了吗?”“好多了,大爷,”娇小的王嬷嬷掀开了车帘,对着薛蟠说道,“姑娘已经劝了几口吃的,好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