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没有要吩咐的,”王嬷嬷说道,“是我们家大爷,我们家大爷说了,接下去的日子就要在这里头叨扰,实在是不应该,虽然说是亲戚情面,但也不好白住着,叫我送两千两银票过来,请二奶奶收下,依次开到接下去的流水里头去。”“这如何说起?表弟未免也太见外了些,”王熙凤盘腿坐在炕上,歪在垫子上笑道,“才到了,我还没给表弟接风洗尘,怎么他倒是先送银子过来了?我若是收了银子,只怕是被太太骂死,断不能收的,既然是亲戚如何就好这样?嬷嬷请拿回去。”王嬷嬷只是不肯,“大爷吩咐了,我可是一定要办好,请二奶奶就收下吧,大爷也说了,说是日后还要请二奶奶帮忙的,可不能够白白想请。”“这么说,我也只好收下了,”王熙凤笑道,“你且回去禀告表弟,什么事儿只管告诉我,若是我不济,再去问他琏二哥也就是了。”又叫平儿送出去,王熙凤打开那封儿一看,只见到是恒源祥票号见票即付的两千两银票,她朝着边上的来旺儿说道,“瞧见了没?”她挥了挥手里头的银票,“说财神来,就财神来了!”“二奶奶如今管家,还瞧得上这两千两银子?”来旺儿笑道,“无非是来逗一逗小的罢了。”“这两千两银子是不多,但要我这么爽快的一下子拿出来,我还真不能,”王熙凤笑道,她盯着银票若有所思,“我这位表弟,看起来的确是有钱的很啊。”薛蟠先去见了贾政,贾政为人方正,且不通庶务,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有些死脑筋。他和薛蟠谈了几句话,又问薛蟠读什么书,薛蟠道只是读了四书,其余的只是爱读一些诗词歌赋,贾政有些不悦,于是谆谆教诲:“诗词歌赋乃是旁门左道,吾辈要为君父分忧,为国家出力,最要紧的还是道德文章,把圣人的言语领会贯通,再加一些学以致用,如此就通达了,文龙你切不可坠了这样浅薄华丽的魔障,我那犬子,就是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故此入了歧途,我这里头读书的年轻俊才甚多,文龙你素日里头得空了,还是多和这些人交往才好,我虽然年岁大了些,才思愚钝,也不知道如何教导你,只不过提点一二,还是可行的。”薛蟠唯唯,“如此多谢姨丈了,我素日里在家里得空了,必然时时前来讨教,”薛蟠会来听贾政如此絮叨,那可真是见鬼了,不过今天第一次见面,不能不留下一个好印象,薛蟠谈话颇为自然,谈吐风趣,故此贾政也很是欣赏,特别是陪着说话的几个清客相公,詹光、单聘仁等,都说道:“到底是世翁家里头风雅,这亲戚来了,说话谈吐,和寻常人家都不一样。”贾政又要留饭,薛蟠和贾政这样道学先生如何坐得住,连忙说“内里老太太留饭了。”听到贾母已经留饭,贾政才罢了,又叫人把宝玉叫来,来人说宝玉出门去了,说是庙里头还愿,“今个有了客人,怎么还出去?”贾政奇道,“那等会回来了就先叫进来,叫他多和文龙学一学,若是能学到文龙半分的经济之道,老夫倒是什么都不怕了。”宝玉见到贾政就要吓死,如何肯出来,单聘仁连忙说道,“老太太既然要宴客,世翁就不必叫宝玉了,免得到时候里头又要记挂着。”薛蟠见贾政把话题转到了宝玉身上于是连忙起身告辞,又献上了礼物,贾政如何肯要,薛蟠笑道,“姨丈乃是道德君子,我是万万不敢用阿堵物来惊扰姨丈的,这是旧年别人送给我的一个帖子,我这样的粗人,放在我这里头,未免是牛嚼牡丹了,今个送给姨丈,最合适不过。”他把盒子打开递给贾政,贾政见到里头有一个卷轴,打开一看,不免啊了一声,“这是《圣教序》!”“是,”詹光、单聘仁连忙上前一起围观,《大唐三藏圣教序》,简称《圣教序》,由唐太宗撰写。最早由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的褚遂良所书,称为《雁塔圣教序》,后由沙门怀仁从王羲之书法中集字,刻制成碑文,称《唐集右军圣教序并记》,或《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因碑首横刻有七尊佛像,又名《七佛圣教序》。“是《圣教序》,”薛蟠笑道,“这是怀仁的集王羲之书圣教序。”詹光最好书法,他颇为痴迷的看着那帖子上的白字黑底,忍不住就悬空用手临摹起来,“《圣教序》到了这宋后,金人肆虐中原,碑林里头这一碑就遗失了,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果然是王羲之的真迹!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头得以所见!”贾政说道,“此物太贵重了些,文龙从何处得来?我是万万不能要的。”“旧年有朋友送给我的,姨丈何须客气?这东西在姨丈这里价值千金,在我这里不值一文,无非是宝剑赠英雄罢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在我这里,只是宝珠蒙尘了。”薛蟠告辞离开,詹光朝着若有所思的贾政说道,“世翁这一位外甥,话虽然说的粗浅了些,可倒是意味隽永,绝非是俗人。”“你那里知道,大道至简,这越是粗浅的话里头,只怕是大道理越多,”贾政将那字帖放下,“我那内兄,素日里头谈起来,对着这位外甥十分看重,我素日里头不以为然,今个一听,的确是年轻人里头少有的人物,”贾政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长子和如今不成器的次子,不免一叹,“羡煞旁人了。”“世翁何必如此,”詹光笑道,“我瞧着宝玉最好,那机灵聪慧,乃是学生见到最为聪慧之人,以前学生是不信人有夙慧,见到世兄才知道这绝非虚妄,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日后长大了,自然成才,且若是世翁乐意的话,可叫这一位薛大爷和宝玉世兄多认识认识就是,或许是年轻人之间,说话亲密些,反而什么话儿,世翁也不必耳提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