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抬起头看了看被深深庭院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只见到天边泛着暗红色,似昏非暗,无穷无尽碎玉一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漫天席地,将整个世界装点上了白素的新装,紫鹃和麝月提着灯笼,陪着宝玉黛玉湘云站在檐下,薛蟠疾步走到了雪地之中,伸出了双手去接那雪花,“下雪了。”他抬起头看着屋檐下被雪花掩映的众人,笑道,“下雪了。”湘云笑道,“冬节将至,可巧就是下雪了,瞧着真是应时令的。”宝玉跺脚,“我就说了,要好生在会芳园再等一会见了雪才好,你们偏偏不听,回到家里头才下,如今还怎么出门?也只好自己家里头再看雪了,”他连忙吩咐麝月,“在碧纱橱里头预备好茶,我还要和薛大哥哥喝茶赏雪。”刚到洛阳的这个冬天看上去还不算差,薛蟠有些喝醉了,他哈哈一笑,“今日酒兴已足,那里还要喝茶?不必了。”说了转身离开,杨枝和杨柳连忙跟上,“妹妹们赶紧回去好生安顿了罢,外头风雪将起,不必呆在外头了。”宝玉今日极为开心,又喝了好些酒,这时候酒劲有些上来,忍不住就歪在麝月身上,袭人出来见到宝玉如此,不免说道,“我的佛祖,这是喝了多少酒?”她又埋怨麝月,“你在外头也不劝着点。”麝月笑道,“那里劝得住,还说要挑灯赏雪呢,好不容易才劝回来的。”几个人回房不提,湘云见到薛蟠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去,披风微微带着风雪,身姿倒是很是飘逸,“林姐姐,”湘云素来是心直口快,不拘礼于熟人,“这薛家哥哥倒是有意思的很呢。”黛玉拉住了湘云的手,“是有意思,我昔日在南边,多亏他照拂,如今又一起在北边,也是有缘的很。”她有些喝醉了,但还保持着清醒,原本欲说两人同病相怜之话,只怕又觉得湘云刺心,故此按下不提,“有事儿你只管找他,虽然长相不像,可我倒是会说他是及时雨宋公明,素来最喜欢帮人的,云丫头有什么忙要他帮的,只管说。”湘云笑道,“我一个姑娘家,那里有什么事儿可要人帮忙的。”黛玉笑道,“此话不然,你不要我帮忙?那明日你的头我可是不帮你梳了。”两个人一起回到了黛玉的房内,翠缕紫鹃雪雁等人伺候两人睡下不提。薛蟠回到了房里头,先是见过了薛姨妈,原本若是晚归太久,薛姨妈是必然要骂的,不过今日是招待客贾府的亲眷,自然晚归就是有道理的,所以薛姨妈很是高兴,问了众人玩乐了什么,又吩咐薛蟠赶紧着回去歇息,末了还意味深长的说道,“回去先预备好赏人的东西。”“什么赏人的东西?”薛蟠有些奇怪,“妈妈要赏什么人?”“是,我要赏人,”薛姨妈说道,“你赶紧着去办就是,是家里头的丫头,不是外头的客人,不过按照姑娘们的礼数准备一份也成。”“这样的小事儿,”薛蟠笑道,“妈怎么还吩咐我?和杨枝杨柳,亦或者王嬷嬷办去就是了,还要和我说什么?倒是让人觉得我小气的紧。”“别人预备着不中用,还是要你自己个想好东西才好。”薛姨妈挥挥手,“赶紧回去歇息,别在我这里头杵着了。”薛蟠走出了薛姨妈的正屋,先不回房,而是出门来,叫臻儿,“小亮呢?”“小亮在外书房住着呢,”臻儿很是不高兴小亮这样得力的人在边上,没瞧见自家大爷都吩咐他去做事了吗?虽然他也知道是安福海派来临时给薛蟠用的,但多少还有一些危机感和嫉妒感,“每日都不干事,只是睡觉。大爷要叫他来吗?”小亮须臾而至,薛蟠就站在仪门外,吩咐小亮,“明日请安公公来,我有要紧的事儿和他说!”小亮微微挑眉,奇道:“薛大人,这样合适吗?”吩咐一个权倾天下的大太监来拜见你?“自然合适,”薛蟠摆摆手,“我想到了解决他要求之事的法子,只是还需要面谈,若是他不担忧着?那也就罢了。”薛蟠现在不拿乔什么时候拿乔?自然要折腾折腾安福海了。“我即刻就去通传,”小亮自然知道安福海一心念念所担忧的事儿是什么,如今见到薛蟠居然有破解之法,当机立断的答应下来,“明日老祖宗必到。”“那就好,”薛蟠打了个哈欠,“这件事儿明日等公公来了再商议不迟,这会子酒喝得醉了,我赶紧着回去睡一觉才是正经道理。”小亮微微弯腰恭送薛蟠回房,等到薛蟠走了,他笑眯眯的对着臻儿说道,“臻儿兄弟,你说这薛大爷回去能睡的着吗?”臻儿愁眉苦脸,“只怕是睡不好罢?”薛蟠晃荡晃荡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头,又是寂静无人,他掀开门帘进了屋内,家里头一个丫头也没有,薛蟠嘟囔着说道,“这些丫头片子,真真是没有王法了,我出去玩都回来了,他们倒是还没回。”薛蟠素来都是住在东里间,他预备着走到东里间去,但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只见到自己素日里头读书写字的西次间的圆桌边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丫头模样的人,似乎背对着自己个低头在做针线活,薛蟠今日酒喝了不少,原本就有些头昏眼花,加之在夜色灯光昏暗之中,看不清楚人影,他还以为是杨枝又在低头做针线,于是走到了那少女的身后,一只手就朝着她的肩膀搭了上去,笑道,“我都说了,不必做针线活,这样的夜里,只怕眼睛做坏了——哎哟!”那少女还没回过身子,就把薛蟠的手干脆利索的从自己的身上拍了下来,薛蟠猝不及防,疼的呲牙咧嘴,“大爷,请放尊重些!”那少女回过身子来,只见到她容貌俏丽,却是满面寒霜,“别动手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