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皇后看着这样子就烦躁,恨不得叫人给她们俩扔出去,便想着出言训斥。
邹女官的手轻轻搭在杨皇后背后:“娘娘别急。”她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两妃是知道规矩的,也知道皇后娘娘不可能网开一面,何苦今日这般作态,白白被皇后挤兑。
其实要换了康嫔这种一向乖顺的嫔妃请求,皇后说不准也就允了。
反正皇子们就来待一会儿,不过是多看一眼的功夫,皇后抬抬手就过去了。
可对杨皇后来说,两妃天天给她脚底下使绊子,这会子还想她抬手,简直是做梦。
贵妃和明妃像是走不动路一样,由着两边宫女扶着慢慢向外走,果然才走到门边,就听外头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贵妃看向明妃,明妃如常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笑容。
皇上身后跟着五位皇子,见了两妃就随口道:“你们也在啊,那一起进去吧。”
杨皇后憋气。
看来贵妃和明妃是早就知道今日皇上要来,才故作姿态。要是刚才自己真的训斥甚至罚了她们,这会子她俩估计就在皇上跟前哭诉委屈了吧。
杨皇后有时候都想问问她们烦不烦,一天到晚挖这些琐碎的坑恶心别人,自己不累吗?
皇上免了众人的礼后,才对杨皇后道:“你是嫡母,文德宫的皇子们都是你的儿子,理应多照管。太医都一日三趟往那里去,你就单坐在凤仪宫不动?连明妃都记得,每日叫皇子们的点心里加一道绿豆百合汤。”
凤仪宫气氛微凝,人人都听出了皇上的不满。
杨皇后无语:太医那边不都开了药吗?皇子们也都有冰的份例,照她说皇子们上火一大半是皇上最近比较闲,经常考他们功课导致的。一碗绿豆汤管什么用。
邹女官倒是心中一凛。
坐在内室的静素也脸色微沉:皇上这话就是赞扬明妃心细,难道要重提两妃协理六宫之事。
这才过去两个月!
当着皇上,邹女官也不敢再扯皇后的衣服,只见杨皇后嘴角微撇,知道她要说明妃这样做没用等话,心里就着急。
皇后还未说话,就听少年的声音先笑道:“父皇,母后让邹姑姑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一盒薄荷香囊,夜里读书倒是提神。大约是随着夏季衣裳一起送来的,所以父皇不知道吧。”他笑容明亮,忽然又带了少年人特有的活泼顽皮,对杨皇后道:“所以母后这就是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皇上指了辛泓承道:“你从来在诗文上就有限,给宫女起名都是白毛红掌的,这会子当着朕和你母后母妃们,倒是卖弄起诗词来了?”
气氛登时就是一松。
内室的黛玉不由一笑,连静素脸色都松快了。
果然这话还是得四皇子出来说。
不是亲儿子也有好处,说话不用避嫌。如果这会子皇上责问的贵妃明妃,大皇子二皇子反而不好替生母多说,免得皇上觉得皇子不辨是非,只会维护生母。
可辛泓承站出来维护皇后,倒不用顾忌这么多。
杨皇后便转了话题:“皇上这话说的,您每回宫宴上出的题目,承儿做的也不差呀。”
皇上抚掌而笑:“皇后又护着他。罢了,人都道严父慈母,可见你们女人就是心软。”
这话就是将方才嫌皇后对皇子们不上心的事儿抹过了,皇后又变成了个慈母。
辛泓承面上虽然仍旧含笑,但心里也不轻松:这是自己在的时候可以化解,自己不在的更多的日子里,想必皇上跟杨皇后就说不到一起去,也难怪龃龉日深。
明妃温温柔柔开口:“皇上,果然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给皇子们送了薄荷香囊。倒是臣妾的绿豆百合汤送的是关心则乱了。到底皇子们这些日子正在喝药,绿豆又性寒,说不定不适宜。可见臣妾的见识短浅,不如皇后娘娘。”
说完起身:“请皇上恕罪。”语气里带了三分惶恐和柔弱,像是风里一朵微颤的花朵。
皇上温和道:“无妨。你也是关心孩子们。”
辛泓承低下头,悄悄摸了摸手臂上站立的寒毛。
在王府这些年,不光杨皇后,连他都被明妃这种做派搞出了后遗症,一见到这种小白花似的柔弱女子就心里发毛。
宣合帝的后宅给他脆弱的小心灵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所以皇上当日一说要给他选妃,他下意识就想要拒绝。要是天天跟自己的枕边人来这套皮里阳秋的戏码,他肯定受不住。
杨皇后在皇上看不见的地方,眼睛朝上,深呼了一口气。
明妃这幅做派都是好的了,大约是顾忌着皇子们还都在,也就拿出了一成水准,杨皇后还忍得住。
不然她只怕又要开怼,然后皇上又要怪她苛待妃嫔。
明妃站起身来,对杨皇后恭敬道:“娘娘送了薄荷香囊给诸皇子,臣妾无用,只能拾人牙慧,想着要不让内务府往文德宫送些薄荷香丸。”
杨皇后不想跟她说话,半晌才跳出一个字:“可。”
皇上就瞥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她冷淡。
贵妃这时候忽然接口道:“旁的皇子都无妨,倒是三皇子有哮喘之症,这些香囊薄荷膏的都无事吧。”
一时间殿中的目光都集中在面色苍白虚弱的三皇子辛泓英身上。
三皇子轻声道:“多谢母后和两位母妃的关照,薄荷于我的病无妨。”
皇上便颔首:“难受了就宣太医,可别忍着。”
好好一个皇子,偏生得了严重的哮症,上不得马拉不开弓,连读书都不能劳累。
皇上对他就没了别的期许,看他平时乖顺沉默,对他就比对旁的儿子怜悯些。
贵妃点点头,然后继续发问,这回声音里无端就带了点刺一样:“三皇子无妨,那么六皇子呢?他的药里忌不忌薄荷,皇后娘娘可知道?”
气氛登时就紧绷如弦。
杨皇后的脸色沉如墨。
原来,她们在这里等着自己。
正殿里霎时的安静,连黛玉在内室都觉得奇怪,再一看静素的脸色,就知道有事。
其实方才她也在奇怪。
朝中人人都知道,宣合帝六子。
出身高贵能争储君之位的有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病弱的三皇子,出身低微被皇上视而不见的五皇子。
可这位六皇子,居然像个隐形人,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而今日皇子们给嫡母请安的日子,他居然也没来。
黛玉猜到大约事涉宫闱秘辛,所以低下头认真绣花,并不准备问。谁知静素居然主动讲给了她:“姑娘既然以后还要入宫,还是知道些好。”
黛玉静静听着。
六皇子的生母,是当年循王府盛宠一时的侍妾,据说是能一人力压两位侧妃,也就是今日的贵妃和明妃的得宠。
因她出身低微为人却又跋扈嚣张,所以在王府里人人厌恶她,恨不得她早早失宠。
直到她怀孕。
这侍妾虽然嚣张但并不蠢,知道人人视她如眼中钉。于是跟循王撒娇撒痴,想要住到王妃院中,借正妻的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循王也就答应下来,命王妃看顾这侍妾。
杨皇后彼时跟皇上还不至于夫妻冷淡至此,也就委委屈屈接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然而这侍妾怀相不好,到了孕晚期就格外难受,不知听了谁的挑唆,觉得是王妃故意害她,因为自己无子,所以要留子去母。
她神志不清,跑到皇上跟前去状告王妃,大闹一场,结果当场难产去世。
循王觉得晦气极了。
这六皇子倒是活了下来,但不知是早产还是母亲的精神状态影响了他,他出生后一直不如别的孩子活泼,看着呆呆的。
直到两岁也不会说话时,循王府就人人都知道他有问题了。
果然太医战战兢兢回禀循王爷,这孩子就是个痴儿,只怕长大了心智也会远低于常人。
因此事,循王和王妃才夫妻彻底离心,逐渐走到了今日这种皇后动辄得咎的地步。
以皇上的脾气,对五皇子都这样不待见,对六皇子就更是不理会,全当没这个儿子,放在文德宫就不管了。
反正六皇子也不会读书认字,都七岁了才只会说些颠三倒四的痴话。
而杨皇后,曾经因六皇子生母受了这样多气,自然不肯插手六皇子的事,也是为了避免皇上疑心她要针对六皇子。
所以六皇子就像一株没人知道的野草一样活在文德宫,至今连名字都没有。
今日,贵妃明妃云山雾罩的各种话语,最后图穷匕见,终于指向了六皇子。
六皇子精神有异,常年喝安神药,想来两妃已经打听过了,这药里肯定有跟薄荷犯冲的成分。
杨皇后只要给六皇子也送过香囊,往大了说就是戕害皇子,往小里说,也是不查之罪!
这样的皇后,能够掌管六宫吗?
黛玉的心不由自主就吊了起来。
自从方才六皇子的事后,外面就一片静悄悄。唯有皇后吩咐了一句,叫邹女官亲自去查查六皇子的药,然后所有人都坐在原处等结果。
只听到西洋钟轻微的声音在凤仪宫内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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