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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龄侯夫人李氏眼巴巴看着上头沉思中的老太太。
她略转头看了眼弟妹, 示意她帮自己说说好话。
忠靖侯夫人也就开口了:“老太太,您疼爱大姑娘,但这世上未必有十全十美的人家。”
“嫂子姨妈家里的兄弟, 虽是娶续弦, 然而年纪才三十岁, 膝下又无子嗣,大姑娘嫁过去与正头太太是一样的。”
保龄侯夫人不由横了她一眼,这弟妹, 到底是帮自己说话,还是拖后腿呢。
什么叫与正头太太一样,她给元春说的这门亲事, 原本就是正妻,倒叫她这说辞弄得跟纳妾似的。
忠靖侯府人也讪讪的:实在是术业有专攻,她又不是专管做媒的, 这话从嘴里说出来不由自主就变了味。
保龄侯夫人继续笑道:“老太太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内宅妇人,外头朝上的事儿自然也是门清。我也不敢欺瞒老太太,如今我那兄弟已经做到了从四品的骑都尉, 也得兵部尚书大人的看重, 连五年一考选武将这样的大事都叫他帮衬着。不敢说多大的前程, 但妻子的一份诰命总是有的。”
贾敏看着略带着急的保龄侯夫人笑了笑。
听起来是门好亲事,只是要真只是这么好, 保龄侯夫人急什么?急的该是王氏跟元春啊。
贾敏对上李氏充满期待的眼睛, 慢条斯理:“父母之命, 元春的婚事原就是她老子娘做主的。”
保龄侯夫人透出失望来:她了解王夫人, 对这个女儿的期许是公侯夫人乃至王妃那一挂的。虽然元春年纪大了被放出宫, 但王氏的放低的要求, 也是从原配变成了继室, 这个爵位的目标可一点没降。
所以她才找上了史太君。
李氏勉强拾起笑容来:“是了,等来日侯爷与政二老爷吃酒时,再细说此事吧。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带云丫头回去了,不叨扰老太太了。”
然后等待老太太留湘云。
毕竟每回史太君都会直接道:“云丫头好容易来了,怎么也要住几天陪陪我。”
贾敏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头,点头道:“也是,时候不早了。鸳鸯,去把昨日新得的几只瘦梅阁的紫檀狼毫笔拿来。”然后对两位侯夫人道:“听说几位姑娘现在学字都进益了,改日把姑娘们都带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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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正在跟宝钗一起挑络子的颜色。
宝钗只是叹道:“姨妈那边事多,托了我给宝兄弟做些荷包扇套之类的小东西——你也知道,他原本就不用针线娘子们做的,偏生现在二老爷又遣了他的丫鬟们。姨妈好几次托了我,我只得答应下来,你在这儿住着,可得帮着我。”
湘云将烦心事都抛开:“进宫读书才好,不然二哥哥成日只在我们里头混能有什么出息?”
宝钗对这句话高度赞同。
因说起两房换居之事,湘云就奇怪:“怎么这么急呢?而且今日我来也没见凤姐姐。”
宝钗低头比了比两根金色的丝线,挑出不那么亮眼的一根。
“用这个色吧。”然后又说起凤姐儿:“自打两房换过来后,凤姐姐就有些不舒服,已经请过两回太医了,都说是脾胃不和,整日恹恹的。好在不年不节的,这府上没有大事。”
宝钗顿了顿:“姨妈说了,两房早晚要换过来,偏生大老爷大太太急不可耐,这样匆匆搬了,也没算个好日子,说不得是撞客着了什么。”
湘云点点头:“说不定呢。”
确实这些日子府里都在窃窃私语,琏二爷夫妇自打搬进荣国公袭爵前住的院落后,琏二奶奶就总是不舒服,没精神到最近都不处置下人了!可见有多不舒服。
凤姐儿这一病,还隐隐传出一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邢夫人气的跳脚,但到底只抓了两个粗使的小丫鬟,流言蜚语仍旧不断。倒是凤姐儿,不知道是专心养病,还是不愿出头惹老太太烦恼,一直不曾出声,乖乖的窝在自己屋里。
宝钗心里正理着最近发生的事,只见湘云的丫鬟翠缕走进来:“姑娘,崔妈妈来了。”
崔妈妈是保龄侯夫人当年的陪嫁,出入都要带着的贴心人,方才在堂上说亲事,崔妈妈都能进去听着。
湘云点头:“请妈妈进来。”然后悄悄对宝钗撇了撇嘴:“肯定又是来教训我一大堆话。”
每回她要留在荣国府时,保龄侯夫人都会叫崔妈妈来告知一大串话,什么在亲戚家不要贪吃贪玩,记得日常做做针线,到了什么日子一定要回去之类的话。
宝钗拍了拍她,然后让莺儿倒八宝凉茶来。
崔妈妈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福了福身:“姑娘,咱们这就家去了。”
湘云呆住了。
连宝钗都有些惊讶:老太太从来都是会留下湘云住几日的。所以她们并没有急着去找黛玉说话儿,想着横竖还有几天,慢慢透给黛玉这个意思也不迟。
谁知老太太居然一天也不留湘云!
崔妈妈嘴角动了动,眉心也皱起来:“姑娘。这是亲戚家,方才你该在史太君屋外候着两位夫人。自己跑出来玩,实在是失礼。这会子夫人们都在等着姑娘回去,辞别老太太。”
湘云只得站起身来,拉着宝钗的手:“宝姐姐,我去了,你好歹记着咱们说的话。”
崔妈妈无声的站在一旁,却让人觉出一种催促的氛围。
湘云刚到荣庆堂正屋门外,就听见两位婶婶的笑声,透着亲切与轻松。
湘云脸上带了笑走进去,刚想如以往一般跟老太太撒个娇,就见贾母身边已然坐了黛玉。而下首也坐了三春。
说亲的事儿告一段落,都是亲戚,两位侯夫人自然要见见贾家的姑娘们,唯有元春,陪着王夫人外出了未曾来。
老太太见了她也并不是从前那样亲热,只是点了点头:“云丫头来了。”
湘云请过安,又跟姊妹们彼此寒暄过。
还是保龄侯夫人先对她招手:“云儿快过来。你跑到哪里去了,叫人好找。你林姐姐刚从宫里回来,这是皇后娘娘赏的金累丝明珠香囊,都等着你先挑呢。”
湘云走过去,看了看鸳鸯手里捧着的匣子。
“二姐姐三姐姐先挑吧。”
贾敏一笑:“你是客,自然你先,不然岂不是没有了规矩体统。”
一匣子十个颜色,黛玉已然将杨皇后为她挑选的那个青碧色暗纹梅花的拿了出来。倒不是不舍得送人,而是杨皇后的脾气,以后保不准还要问的。
湘云挑了一个锦茜色的,然后三春才各自选了一个,贾敏又让探春给元春带回去一个。
她不想让元春多跟女儿往来。
保龄侯夫人见姊妹们分过了香囊:“老太太,那我们就先带云儿回去了,等侯爷出京前,我再来拜会老太太。”
贾敏点头:“这个月你可要忙起来了。一时府里有什么不凑手的,就打发人来说。”
然后又转头对鸳鸯道:“你亲自去送送。”
湘云见老太太居然真的一丝挽留她的意思也无,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惶恐,也不似往日般亲热,只是规规矩矩的拜别了贾府众人,跟着婶娘走了。
鸳鸯亲自将两位侯夫人送到二门外车马处,然后扶着保龄侯夫人的手臂说了两句。
史家的三辆马车缓缓驶出。
保龄侯夫人只带了崔妈妈坐在马车上,其余小丫鬟随行。此时她打开方才鸳鸯借扶着手臂塞在她手里的素色荷包,拿出里面的一千两银子来,露出了笑容:“老太太真是位妙人。”
崔妈妈也跟着笑了:“怪不得方才老太太说穷家富路,嘱咐夫人路上多带些银钱。原本我还在想着,咱们公账上实在有些捉襟见肘,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史家的情形,只是空口人情,谁知却是早就为侯爷和夫人打算好了。”
保龄侯夫人方才那一点亲事没着落的不满也就散了。
银子面前,人人都会是一张笑脸。
贾敏知道史家两位侯爷是有真本事的人,如今不过是一千两银子——从前贾政从外面买张画都不只这个数,能跟保龄侯结个善缘再便宜不过。
李氏叹道:“宝玉能进宫做伴读,肯定是老太太花了大力气的,这才是有见识的人。所以那亲事,我才说给老太太听,否则他们家那位二太太,眼里肯定瞧不上我姨妈家的兄弟。”
崔妈妈劝道:“好姑娘遍地都是。夫人不也就看中了荣国府大姑娘是宫里出来的,想来心思深规矩严,能够管束康三爷家里那两个爱妾才出面说和的吗?不成也罢了,咱们再寻别的人家。”
保龄侯夫人点头,看着手里的银票,又说回了史太君:“方才我也太过急切了,想来老太太的眼力,大约是看出了我兄弟家里必有古怪,所以不肯应承。
唉,老太太才是个有福的人,孙子进宫做伴读,连个外孙女,都得了皇后娘娘青眼。你今天瞧见那一匣子镶着明珠的香囊没有,只怕宫里贵人以下的都见不着,皇后娘娘倒舍得给个外臣之女。”
虽然是侯府夫人,但史家家财已尽,李氏常年为此焦头烂额,自然在银钱上计较些,看东西眼睛也毒,自动就带着价格标签。
崔妈妈点头,想起湘云的神色,便道:“这是第一回史太君没留下咱们大姑娘吧。想来她老人家现在眼里也只有这个外孙女。”
李氏轻笑一声:“原本老太太接了云丫头过去,是闲着无聊说话解闷。可你看荣国府这几个月来的大变故,她哪里还有无聊的时候。”
崔妈妈低头道:“大姑娘却是喜欢那边府里,方才还拉着薛家姑娘的手舍不得走。”
保龄侯夫人皱眉:“我知道。她是嫌家里日子过得苦,比不得这边锦衣玉食处处有人服侍。可她也得知道,她姓史不姓贾,当着外人做这些样子出来,岂不叫人背后说我苛待了她?天地良心,我自己的亲女儿一模一样的做针线,在吃穿上,宁愿叫我的女儿委屈些,也从来不委屈她。”
崔妈妈忙劝道:“大姑娘还小呢,夫人别气,以后等她说亲就知道,还是自家人真心待她。那边老太太哪里会管她的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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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望着冰山上滴滴答答的水发呆。
鸳鸯劝道:“自打林姑娘说了赏花宴的事,您就一直这样心神不安,您总得替林姑娘拿个主意才是。”
贾敏蹙眉:“拿主意?你到底不是这里的人,不明白天子代表什么。要真是宫里看中了玉儿,我有一万个主意都无用!”
“只能请四殿下在其中周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