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回到京里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二十一了,第二天就面圣正式就职,然后又接手各项工作,等工作差不多都接手了,发现已经是二十九了,连忙写了帖子,让人送到岳母家。告诉岳母自己回来了,因为公务繁忙一直没有前去拜会,三十日是休沐,正好去拜见岳母。
三十日休沐,林如海吃了早饭,乘了他的八抬大轿向荣国府去了。因林如海一向不喜张扬,又是私事,便也没要大队的仪仗,便只派了几个人举了官位牌子在前面开道,免得被人冲撞罢了。
林府离荣国府只并不算远,开国的公侯聚居的地方都在城东。不过三四里地便到了。虽没有带正经的仪仗,可左都御史的开道牌子确实举的很高,再加上有人开道,远远的荣国府的门房边看到了。忙蹿进府里告诉正在二门等着的贾琏。贾琏忙不迭的带了宝玉贾琮贾环跟一堆的小厮冲了出来。迎到大门前正好林如海的仪仗也到了,贾琏便带着人对着轿子行了礼,然后便率弟弟们闪在一边,待林如海的轿子进门才又跟了进去。进了大门林如海便下了轿,贾琏忙命人抬了顶家中的轿子过来,林如海复又上了轿,忙有人安顿林家轿夫把林家的大轿抬到一边,并准备了茶水招待轿夫等人。慧明与贵明却跟林如海向仪门里去了。
过了外仪门与向南大厅,便见贾赦与贾政已迎了上来。林如海便下了轿,三人多年不见,自是一阵寒暄,接着便一并向荣禧堂走去。
因林如海是客,便朝东坐了,贾政于下手相陪。贾赦则朝西坐了,片刻几个小辈儿也进来,于地上一字排开的站下行礼。
贾赦便道:“我正要谢妹夫替我教训了这个兔崽子!从扬州回来便安生了许多,也不整日在外面胡混了!我打了他多少次也没见他改过,在妹夫那里才呆了几日,回来便像个人样了!”
贾琏暗道,我是兔崽子你不成了老兔子了么?这话不敢说出口,只得又再次行礼,先说父亲说的是,又谢姑父的教诲。林如海也哭笑不得,他早知道自己这大舅哥不着调,说他因为心气儿不顺去揍贾琏林如海相信,说他是为了教贾琏做人而揍他,这话估计整个荣国府都没人信的。
贾政只觉得太阳穴直突突,自己的哥哥显然又抽了,骂人都能把自己绕进去,实在是没办法了。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孽畜,还不过来拜见你们姑父!”得了,这位也没好哪儿去,一转眼自己成老畜生了。
林如海真的头大了,几年没见自己两个舅兄怎么就成这样了?这还没到老年痴獃的岁数吧?腹诽着果然是许阳带了那本书过来,岳家就也被拐的不正常了,脸上却挂着笑先叫贾琏起来,又对贾赦道:“琏儿本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年轻人,总是贪玩些,既成了家,便是不去管他,也自然就会慢慢收了心。倒是大哥哥你该托人为琏儿谋个实缺,出去做点事情才好。总不能全靠祖荫吧?家里爵位再往下传就不剩什么了。”
一时间屋里人都有些沉默,贾家如今一代不如一代,人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贾赦道:“他哪里懂官面上的事情呢?又没做过……”林如海便笑:“我当日就做过官?别的没有,帮忙做事的人我那里倒不少,如今进了御史台,那些在地方上得用的人颇有几个闲了下来。若是琏儿得了实缺,我可以为他介绍几位能帮的上忙的。”
贾政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点头道:“琏儿虽念书不行,但是办事情倒还伶俐,若有老成的人帮着,谋个下县的县令应该还是做得来的。”
贾赦如何不知道妹夫这是特地的来给自家搭路子来了,他再混也是知道好歹的,连忙称谢不已,贾琏也是连连行礼。林如海摆了摆手:“先别谢我!总要你们先给他谋了位置再说!那些富庶的地方就不要想了,都挤得打破头了!做得好了是应该的,稍微不好一群人都盯着呢。也千万不要找那些最北面或是最南边的地界儿,实在是各族杂居,难管的很,琏儿如今没什么阅历,便是有人帮忙,去那些地方也够呛受得了。便在临近的这几个省找个只要不是穷的叮当响的地方就行。”
贾赦家政都连连称是,这方面林如海是权威,抬眼看宝玉,果然生得面如满月色如春花,是个整齐的孩子,只是摆了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如海早把他的性子摸透了,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理他,又去打量贾环,看他确实也如书中所说一脸的猥琐之相,旁边的贾琮也是如此,畏畏缩缩很是怕人。林如海暗自叹息:这家里几个男孩子,嫡出的两个都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胡闹,庶出的又都给管的畏畏缩缩见不得人……难怪贾敏在时便总是担心娘家以后的出路,更难怪红楼梦一书中最后岳母一家落到那个结果!看这样子,便是不被抄家,又怎么会不败落啊。
心裏想着,林如海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三个孩子如今都在家里念书么?”贾政忙道确是如此。林如海便问宝玉,最近功课都学到哪里了,考了几个四书里不算艰深的典故,又用门前的桂树为题让他作首诗,不限韵。宝玉读书虽不算认真,可他天分真好,底子又不差,回答的似模似样,诗做的颇有点儿意境,只是那几个典故的出处答错了一个罢了。再考贾环贾琮,因年纪小学的时日短些,又胆怯,就都有些诺诺的答不成句。
贾政气的要死,正要发火,林如海却又转移了话题问起老太太的身子。
贾赦便笑道:“老太太身子好着呢!只是这几日听说你把外甥女留在扬州了,气的要命,直骂你是个狠心的爹呢!”
贾政急忙打圆场:“母亲是想玉儿了,老人家岁数大,喜欢热闹,要是什么话说的不入耳,妹夫也别见怪。”说罢有叹道:“外甥女是个女孩子,还能为了学业这般刻苦,听妹夫家的管事说她小小年纪,竟考了女学的头名?这两个孽子,若有玉儿一半,我就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林如海为人谦逊,可是牵扯到女儿的事情他却从来都是自豪感爆棚的,便笑道:“可惜玉儿不是男孩子,不然我过两年定要让她去给我考出个扬州最小的秀才!岳母怪我也是难免的,她老人家最是疼玉儿,只是让玉儿上春薇是阿敏走前念念不忘的事情,纵是再不舍,我也得让她完成她母亲的遗愿。”
提到贾敏,三人又是一阵唏嘘。贾老太爷当日有二子四女,可前三个女儿都在十几年前就去了,且又与贾政贾赦并不是同母的,再思念也是有限。唯有贾敏,同这二人为一母所生,自幼父母疼爱也就罢了,两个哥哥何尝不是把她捧在掌心?谁知就这么去了,怎能不让人痛彻心扉,便是一向很不着调的贾赦,也难得的滴了几滴老泪。
几个小辈儿慌忙来劝,唯宝玉听说林黛玉留在扬州没有跟来,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站在一边默不作声。贾政正好抬眼看见了,便有些生气,可也不敢理他,免得原本妹夫没注意,自己一骂反倒让妹夫看到了儿子的傻样儿。
三个老男人交流够了,听座钟响了,已经到了午时,便让人去通秉老太君,三人也站起身来,出了荣禧堂往西边老太太的住处去了。
见了老太太,林如海果然挨了一顿骂。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如海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老太太是真心疼爱黛玉,好容易盼来女婿回京的消息,谁知竟把宝贝外孙女扔扬州没带回来,不生气才怪!
不过毕竟老人家是个讲道理的,听林如海说了这是贾敏心心念着的事儿,哪里还顾得埋怨女婿,只垂了泪道:“敏儿这孩子,读书读傻了不成,非要女儿也得读出个女状元才高兴!”又骂林如海:“你也是,也不跟我说清楚,白挨我一顿骂。”
林如海便道:“岳母骂我是应该的,别说岳母想玉儿了,便是我也不好受,临行前差点改了主意硬把玉儿也带上。总归还是惦记阿敏的话,不想她在九泉之下埋怨我,只能强忍了把玉儿留下了。好在她已经读了大半年,再有两年多便能回京了。到时候让她好好陪陪岳母。”
老太太便又忍不住眼泪了:“谁知道我还能等到那天么?”
贾赦却又笑道:“母亲身子骨康健,便是活个千年万年也不成问题……”话没说完就被贾老太君唾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你这是转着圈儿骂我呢?”贾赦忙打自己的嘴,连称自己是见到妹夫高兴糊涂了,一家人便全都笑了。
因贾老太君岁数大了,也没那么多避讳了,正好时辰到了,在场的几人便在一起吃了顿便饭。饭罢老太太便有些累了,便先去午睡,剩下的一群人便又回转到荣禧堂。
因还早,贾政便吩咐叫人把贾兰从李纨那里喊来见姑祖父。贾兰与贾环却是同岁的,可一样是8岁的孩子,却跟小大人似的,虽有些瘦,但也是唇红齿白的漂亮孩子,再加上举止有礼言行有度,林如海这个原本就稀罕孩子的老家伙看了便也有些喜欢。问了功课,听得贾兰已经读了一遍四书,随便考了几段,虽说的浅显,但大体的意思也能讲得清楚;又让他以秋风为题作首诗,贾兰做了个绝句,比不上宝玉的灵气倒也押韵。
林如海便夸了他几句……贾兰见林如海亲切,也就不那么紧张了,便大着胆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先生说我天分不如宝二叔,记性也一般,本就要多比别人刻苦些才成。”林如海捻须笑道:“你们先生可是你曾叔祖父?”贾兰说是,林如海便道:“老人家怕你沾沾自喜罢了!你天分是算不得万里挑一,比不上宝玉,可是也算是中上了。勤能补拙,你四书虽只才学了第一遍,却很是扎实。这就好!也不要太妄自菲薄,以后考学,要是自己就先怯了,哪里又能考得好?”说罢便又叹这孩子实在生的很像他的父亲,实在懂事,他母亲也把他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