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林如海仔细看看孟姨娘,果然发髻里只有几根不显眼的白发,不禁也有些郁闷:“你保养的也太好了!小时候我叫你香墨姐姐,现在我叫你香墨,过几年咱们再一起出门,人家一定以为我老不正经,挺大年纪又娶了个妙龄少妇……”孟姨娘被他说的脸都差点红了,她一向嘴笨,也不知道怎么还口才好,憋了半晌只能唾道:“呸!你本来就是个老不正经!”说罢叫人去请大姑娘过来一起吃饭。

不多时黛玉娉娉婷婷的过来了,她如今已经十五了,个子比两年前又长高了一大截,早已完全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成为了一个可爱的少女。

林如海一看她就笑了:“怎么今天没穿你那件胡服?不是昨天才上身的?怎么又穿腻了?”

黛玉郁闷的不得了:“才不是呢!胡服挺好的,行动方便。还不是今天来了几个客人,不敢打扮的太稀罕了。这要是在扬州,别说胡服了,我穿欧罗巴衣裳见客人也没什么!”

林如海傲然道:“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必管别人,我的女儿用不着担心别人说三道四!”

黛玉抿嘴一乐:“我如今可是正经的女衙内,谁敢说我什么呢?只是不愿意给别人看热闹罢了,没意思的很,稀罕衣裳也得穿给懂得欣赏的人啊。回头等爹爹休沐了,我换上胡服您带我去郊外踏青好不好。”

林如海一听女衙内这个称呼就给逗乐了,哈哈笑道:“好,好,过两天就是休沐日,我带你去。乖女儿,这阵子真把你闷坏了……”

黛玉却又有些难过了:“我不觉得闷的,您别担心我,我挺快活的。我只是想让您也出去透透气儿,许三哥的事儿出了以后,您就没一天轻松过,每天都熬夜到子时。许叔叔病了,您可别也折腾病了。”

林如海看着懂事的女儿,觉得自己多时的郁气都散了不少:“好,我以后早点休息,不让女儿跟着操心。”

孟姨娘看这父女俩亲亲热热,也跟着开心,不过看到丫头们提了食盒进来,还是打断了他们交流感情:“老爷,姑娘,还是先吃饭吧!过会儿该凉了。”

黛玉赶忙掺了父亲落座,又冲孟姨娘笑到:“辛苦孟姨了,我没法子整天盯着爹爹,还得烦劳您盯着他。”

孟姨娘笑道:“我如今最清闲不过了,每天就这么点事儿,一点儿都不辛苦。”边说着挥手让丫头们退下,自己快手快脚把碗筷摆好,然后也坐了下来跟这父女俩一起吃饭。

林家人太少了,把孟姨娘都算上才三个人,三个人的饭也很简单,就是四菜一汤,四个菜里两荤两素,配着一大碗甜口儿的百合汤,典型的江南口味。

因饭做得顺口,黛玉吃的不少,一小碗米饭扒拉个干干净净,林如海看她吃得香,自己也不知不觉多添了半碗饭。吃完饭便有下人回报说洪大人跟艾大人求见,黛玉听了便先告退了。孟姨娘则给林如海披上外袍,派人随着他去了外书房。

林如海到了外书房,果然洪秀全与艾达令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洪秀全是这届的探花郎,刚授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而艾达令通过了庶吉士的考核,授了刑部都给事中,同样是正七品。这对好友兜兜转转的又凑到了一起,偏一个长身玉立一个黑面魁伟,两人形影不离的,没几天就在京里也出了名,美男与野兽的组合再次雷倒一干人等。扬州来的考生们凑到一块儿一提起这俩人就笑的不成:“可惜可惜,他们还没见到明灿呢!这三个人凑到一起,那才真是笑死个人呢!可惜达令没有把他那头老驴带来。”

这一届崇雅书院考上了两个进士,跟别的书院比算是不错了,但是对于崇雅本身来说这个成绩只能算是中下。不过出了洪秀全这个探花,加上许陌也算半个崇雅的学生,这么一算这个成绩也还说得过去。

洪秀全是来跟林如海告别的,他进京赶考也是住在林家的,这会儿授了官职,他家也算富裕,便在离翰林院不远处赁了个小院子,准备以后踅摸着合适的宅子再去买下来,这回儿新房子收拾好了,他便过来跟林如海道别,准备第二天搬走。而艾达令当日颇受了林如海的照顾,所以这几年也是经常上门拜望的,这会儿他来看望好友,就干脆一起来拜见一下林如海。

两人向林如海行礼后坐下,洪秀全说了要搬走的事情,林如海便笑着说明日请他吃酒践行,又闲聊了几句,林如海却忽然想起别的事儿来:“达令,你如今是刑部都给事中,虽名义上是稽查刑部事务,可你莫要因为自己有了稽查的权利就太过张扬,一定要小心做事。”

林如海说的隐晦,可艾达令在京里混了三四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他说的潜台词是什么呢?刑部是周海华的地盘,他一个庶吉士才毕业又没有什么后台的穷光蛋怎么能轮到都给事中这种看起来官不大却很有实权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上一任的刑部都给事中因为严格审查结果得罪了周海华,被整的贬到岭南了,这才腾出这个如今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空缺来!艾达令长得粗,心却十分的细,这种事情一点就透,忙谢了林如海的提醒。

艾达令不是空手来的,他还拿了何娘子酿的两坛子黄酒跟一大盒子卤肉酱菜。跟林如海说了,林如海一听就笑了:“多谢了。这些东西做起来太麻烦了,你媳妇好歹也是位七品的安人了,何苦再让她亲自动手做这些东西呢?太辛苦了。”

艾达令笑道:“京里吃食的味道大多跟江南不同,我家人都吃不惯的,我家那几个小子如今也都住在学校,总说学校的菜就饭不香甜。我媳妇做些能放的住的菜给他们带去,吃起来也方便。这些东西一做就是整坛子整缸的,我们一家也吃不了,干脆就给您送来了。”

林如海骂道:“明明是好心送我东西,到你嘴裏就成了吃不完剩下的才给我,不讨喜到你这份上也真是稀罕!”

艾达令却满不在意:“也就是在您面前我才敢这么说,况且不是您的话我怎么敢送这些东西?换了别人,就是个跟我平级的七品芝麻官,我特意的拿了酱菜送人家也得被人家骂的。”

洪秀全笑道:“我也是七品芝麻官,你送我,我肯定不骂你!”

这下子林如海也撑不住笑了:“罢了罢了,看着你们两个就好笑。难怪阳儿跟你俩最要好,真是物以类聚,全是这样调皮的性子。”

说道许阳了,林如海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心裏难受的很,他这个外甥似乎把运气全都分给了自己父女,从此只剩下厄运缠身。“好几年没见阳儿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

艾达令的心情也低落下来,许阳虽然年纪比他小,可第一次见到十四五岁的许阳起,这少年就已经是个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了,一个人活到三十岁,能够做到约束自己只做该做的事情,这并不稀罕。可是一个人从还是个孩子起就能做到行得正站得直,不说一句谎话,不走一步歪路,勤勤恳恳堂堂正正的一路向前,那真的太难得了。一开始艾达令只是觉得这少年性格直率,所以才跟他交往,可越是相处越觉得许阳身上简直无处不闪光,容貌英俊风度翩翩,品格高洁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完美的简直不像真人。这样好的许明灿,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呢?

洪秀全算起来还是许阳的姑父呢,他心裏更是难受,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出发的时候他送我来着,虽然脸色依然不太好,可是身体却好多了。他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心病,总得他自己慢慢想开了才行。”

林如海知道这是实话,只能叹了口气,把话题又转开了。

洪,艾二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向林如海告辞了,京里的宵禁比扬州还要早半个时辰,洪秀全还好,如今住在林家,艾达令再不走的话,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