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康平往事(2 / 2)

回到家里,黛玉便跑去先洗了澡,在寺院里呆了一天,一身的香火气,洗了澡换了衣服,清清爽爽的跑到许阳书房找他一起吃宵夜。许阳笑问她:“散散心,觉得爽快了?”黛玉点头,把这一天的经历跟许阳说了,又笑道:“我请了宝姐姐跟云妹妹到学里教课。”许阳点头:“古典诗词这块儿确实一直缺人,这要是在扬州就好了,春薇的毕业生随便拉出几个都能教!京里的风气还是守旧,轻易不愿意让女眷出来工作。”黛玉嗤道:“我还不稀罕呢!真教那些太太来教,一个不小心就把我的学生都教傻了!”

许阳哈哈一笑,命人把宵夜摆上,却是牛奶跟几样小西点。黛玉皱眉道:“又是牛奶。”许阳便端起牛奶杯子哄她:“你今天还说老啊老的……牛奶对皮肤最好了,你看你肤色白里透红,都是这些年我督促你多喝牛奶的缘故。”林黛玉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我天生丽质。”话虽这样说,还是乖乖把那一盏牛奶都喝了。

两人都是极重视养生的人,吃罢了宵夜一起到月下散了圈步,消化的差不多了又一起打了圈儿拳,这才各自回房歇了。

当年敬帝一登基,就着人把被查抄的林府又休整好了,让专人打理,准备黛玉一回国就还给她。可没等黛玉回国,他就去世了,后来黛玉跟着许阳一起回国,到码头就发现路上遇到的小胡子江三儿居然就是忠靖王水三儿……水三儿喜欢黛玉,自然不会违背他已故的侄子皇帝的愿望,于是依然把林府还给了黛玉。可是黛玉去裏面走了一圈儿,越看越难过,物是人非,整个宅子充满了她跟父亲与孟姨娘在一起生活时的快乐回忆,而且修缮过的林府多了许多陌生的感觉,林黛玉一天都没在里头住,回来姑姑家就决定把这座宅子捐了做女学。

彼时许太太还在世,与许阳一样都十分赞成她的决定。黛玉又不是没地方住,也不缺钱花,况且这世界上哪里有千秋万代的家业?留在那里看着伤心,不如捐出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林如海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赞成的。

当时因为林如海去世的时候林黛玉没有得到消息及时守孝,回国以后便要补上,索性这边在家守孝,那边就着人改建学校。水三儿听说林黛玉捐了祖宅做学校,很是激动了一番,忽视他诸如“不愧是我们黛黛真的太了不起了”这类抽风的言论,他拿出了内库二十万两银子做赞助并且替黛玉把林家隔壁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扩建学校这一点还是很让黛玉感激的。

林黛玉如今这么受人尊敬的地位可真不是白来的,这年月因为“祖产”引起多少民事纠纷?亲兄弟们为了家产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那是常事儿!林康平居然把开国时留下的祖宅捐出来做学校,这可不是一般的义举。就是从那时候起,人们在正式场合不再称林黛玉为“林姑娘”,而是在一些人的带头下逐渐开始叫她“林女士”。“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林黛玉确实配得上这个称号。

回到大江后的第二年许太太去世了,许阳悲痛欲绝,将母亲送回镇江安葬。黛玉则留在许家给父亲,姑母守孝,待孝期结束,正好学校的改建也全都完成了,她便开办了京城第一家对外招生的女学“京都女学”,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取这么张扬的名字,又是皇帝陛下水三儿,亲自提了匾额让人送来,尽管上面的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是总算替黛玉做了个广告,林黛玉办学一直比较顺利也有他的功劳。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林黛玉微微一笑,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足足的睡够了四个时辰,天蒙蒙亮黛玉便起了床,穿上了短衣裳出去锻炼,路过许阳的院子听见贾艾大呼小叫的声音:“父亲您又喝酒了!我要告诉妈去,你背着她偷偷喝酒!”紧接着便是许阳的无奈的声音:“这是药酒,是调理身体的药酒啊!你这个小耳报神,就不能让你姑妈安生一会儿。”

黛玉微微一笑,走进去问:“爷儿俩吵什么呢?艾儿别淘气,你父亲喝的确实是药酒,还是我给他泡的呢。”贾艾撅着嘴松开跟许阳抢酒壶的手:“妈偏心……”

黛玉虎着脸:“叫姑妈!”贾艾老老实实的站好,喊道:“姑妈——”前一个字声音极轻后面的字却拉了长声,听着还跟妈似的。许阳大笑:“你这孩子快别乱叫了,你姑姑要是被你喊的嫁不出去了,你爹还不得捶死你!”贾艾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出院子,只留下远远的声音:“我晨练去了!”

黛玉十分郁闷的说:“瞧咱家称呼乱的,艾儿叫师兄爹爹叫你父亲叫嫂子娘又叫我妈……我听着都头晕。”许阳叹道:“谁不想有个完完整整的家呢?咱俩对他再好,毕竟不像个完整的家,他再懂事儿,也才十岁,想被爹娘疼着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你也别生他的气。”

黛玉叹道:“我哪会生艾儿的气呢!他是我从小带大的,就跟我儿子也差不多了,这孩子心重,我是怕他这么乱叫了在人前露出来被人笑话了去,那该多难受。”

许阳笑道:“你净瞎操心,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被大名鼎鼎的林女士抚养呢,这孩子人缘好着呢,哪回办聚会不是全班同学都跑咱家来一个不落这方面我看他比咱们都强呢。”

黛玉也笑了“这就是关心则乱了。我其实也知道艾儿的性子,就是总忍不住多想,果然是岁数大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许阳认真地看了她片刻:“岁数大了,你说谁呢?敢问这位标致的小娘子芳龄几何?可曾许了人家……”话音未落黛玉唾道:“越老越不正经!”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沿着花园的小路跑了几圈,又打了会儿羽毛球,这才去吃了早饭,各自换衣服去上班。

谁知黛玉才到学校,家里便又来了人:“先生,才收到信,佩兰太太早上进京了,上午要来拜访您。”黛玉大喜,也顾不得学校还有一堆儿事情了,匆匆又跑回了家,果然才进家门,便有人来报说佩兰太太到了。

兰梦如一身的欧罗巴打扮,高领儿的丝绒上衣,腰束的细细的,下面是鲸鱼骨撑起来的蓬蓬裙,身边的小男孩儿一身的小西装,小女孩儿则也是蓬蓬裙,两个孩子都是棕黑色的卷发,长得十分的可爱,一家三口走进来,黛玉顿时笑了:“总说西洋景儿西洋景儿,你们一家子一路走过来,可不就是活脱脱的西洋景儿!”兰梦如微笑着说:“我在法国其实反倒穿中国衣服比较多,毕竟舒服,不过这次毕竟是跟了法兰西的访问团,我还是穿法国衣服比较合适。”

黛玉点头:“很是!虽然艾德里安不是官员,可是也总是代表了法兰西形象,哎,嫁人真是麻烦……”

兰梦如一听这话就笑的止不住:“在天津港就看到报纸了,可真把我笑得够呛。咱们大江的变化可真大,过去哪里会有这样的报纸?皇帝陛下真是个开明的人。”

黛玉也赞成这一点:“虽然想一出是一出,还喜欢耍酒疯,不过开明这一点确实是没得说的。”兰梦如抚掌笑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

兰梦如的两个孩子跟黛玉都是认识的,黛玉当年回国后,又跟着许阳出访过两次欧洲,自己还独自去欧洲旅行过一圈儿,她的法语跟英语都不错,但是大江这些年跟英国的关系十分紧张,而一方面交流方便一方面朋友也多,所以她在法国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兰梦如的两个孩子跟她熟悉极了。黛玉笑眯眯的跟两个小朋友打了招呼,问了他们的学习情况,就让人带他们到花园玩。

半下午的时候许阳下班回来,还带了艾德里安。黛玉一见就笑了:“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见朋友还要分开见!”艾德里安笑眯眯的说:“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们总要把公事程序走完了才可以开始私人交流么!”正说着贾艾也跑回来了,一头的大汗老远就喊:“妈,我回来了!”黛玉扶额叹息:“这孩子我算是管不了了,怎么说都不改口!”

兰梦如笑道:“一转眼艾儿都这么大了,你们怎么还不结婚么?”许阳顿时喷了:“你别把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说啊,听起来好有歧义。”

兰梦如却收了笑脸,道:“连在一起说也没什么错的,你看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谁能说你们不像一家人?难道你们还准备各自找别人么?”

许阳十分尴尬,他在兰梦如面前总有一种不那么理直气壮的感觉,所以虽然觉得她说的不太对,家人跟家人也是不同的,可是却说不出口,只好扭头看黛玉。

黛玉跟兰梦如是多年的好友,知道她只是关心自己,并不觉得她唐突,便笑道:“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跟哥哥自小儿一起长大,本就是一家人啊。”

兰梦如叹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完美,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

黛玉点头“我若能凑合,十年前就找人嫁了。如今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找根绳子把自己拴住。”

兰梦如却没有接她的话茬,转而扭过头问许阳:“明灿,我问你,若是当日林大人跟许太太商议了让你娶林妹妹,你可会答应?”

许阳涨红了脸:“没影儿的事儿你提它干嘛!”

兰梦如不理他的反对,又继续问:“若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成了亲。你可会对林妹妹的事儿指手画脚管东管西?你可会嫌林妹妹整日忙着自己的事儿没时间关心你?你可会……”

黛玉道:“兰姐姐你别难为哥哥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么?”

兰梦如道:“我自然知道,可你却装作不知道,说什么结婚是找根绳子拴住自己,难道明灿会拴着你么?这个人不行,那个人不好,最合适的人就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就视而不见呢?还有明灿你!你少在那里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现在都没成亲是因为什么!是,你惦记紫萱,可何尝不是因为有林妹妹在你身边,你压根用不着娶媳妇也快快活活的么?再说随便谁家姑娘在林妹妹面前一站都成了乌漆麻黑的老乌鸦你也看不上别人了……你是无所谓了,把林妹妹拖成了老姑娘你心虚不心虚。”

许阳的脑袋都大了,他一脸纠结的又扭头去看黛玉,却被兰梦如斥道:“你看你这样子,明明就是什么都听她的,偏又不娶她,这算怎么回事儿!”

黛玉却被兰梦如说出了火气“我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我已经有了这世间女子所不能拥有的许多东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兰梦如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起来“你当日跟我说想做个翻译家,如今你已经翻译了几十本书,这个翻译家你实至名归了;你又想做个伟大的诗人,如今谁不说你是女中李白?你那年想要写西行漫记,现在这书都出到第三版了;你要办学校,现在京都女学的名气比春薇都大……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儿,可我问你,你现在还有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梦想?”

黛玉一下子愣住,她天分太好,想要做什么总能做到,这世界上对别人来说极其困难的事情对她来说总是欠缺了那么一点挑战性。她自然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情,可这么想来却没有一件可称得上梦想,因为对她来说这些事情都是不难做到的,最多只能算得上计划,而不是梦想。

兰梦如看她愣住,慢慢的说:“你为什么不试试一种全新的生活呢?你跟我不一样,我当初,可以说,别无选择。艾德里安不仅给了我一个家,更是挽救了我绝望的生命……结婚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为了幸福的未来,更是为了告别过去。而你呢?你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留下了痕迹,你总是一件事情做到了最好才开始下一件,你现在,已经做到了一个女人在事业上的极致,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你能在一个全新的位置上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你总说这个社会有许多对女性的不公,可你反抗的方式真的完全正确么?你树立的,不过是一个因为不愿意做男人的附庸而不结婚的女性的形象罢了!难道你就没有勇气去试试,试试做一个即使结婚也依然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存在的女人么?也告诉所有的女人们,即使结婚生子,你林康平依然是林康平,不会因婚姻而成了男人的附庸,不会因嫁人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兰梦如说到此处,已泪流满面。她虽豁达,可对于曾经经历过那噩梦一般的经历,怎么能不恨能不怨!她的哥哥们可以重新再来,而她却永远被盖上了屈辱的印章,只能用远走他乡的方式逃避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给她带来的影响,而所以会这样,只因她是个女人。其实,她自己,早被这些年安逸而幸福的生活抚平了曾经的伤痛,可是有些痕迹,却怎么也擦不平抹不掉。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黛玉于兰梦如而言,不仅仅是挚友,更代表了她梦想的延续。她看着黛玉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实现一个个她想过或者想都不敢想的梦想,就觉得曾经的自己也在黛玉身上活过来一样。越是这样,她越希望黛玉过得更好,还要更好更完美,就好像黛玉完美的幸福,能代表了她完美的希望一般。

林黛玉早愣在了当场,她不是没有想过结婚,过去,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不愿意将就;而现在,则是压根没有想这个问题,她单身太久了,早习惯了现在的日子,早忘了自己还可以结婚还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生活……听起来,蛮有挑战性的。她缓缓抬起头,正看到许阳涨红的脸,忽然觉得结婚或许会很有趣。

※※※

辛未年,又是一年七月七。前一天被兰梦如闹得一个头有两个头大的许阳最后打着“有公事要办”的旗号落荒而逃,也不知道最后那俩人闹成什么样子了,深夜才摸回家来,果然睡得晚起的晚,一向准时的生物锺也失去了作用,一睁眼,天已经大亮。慌里慌张爬起床想要赶紧穿官服,才想起今天不用上朝,上班的时间还早着呢。

慢吞吞的踱回到床边,拎起挂在床头架子上的常服穿上,许阳忽然想起昨天兰梦如说的话,顿时觉得脑袋又大了,被这家伙一通闹腾,他今天可怎么见黛玉啊!

不然今天不吃早饭了,直接上班去?许阳自欺欺人的想。这些年但凡在家里,无论多忙,他跟黛玉都是一起吃饭的。家里人口那么少,如果再各吃各的,得冷清成什么样子?所以他们从来不嫌麻烦,能等着对方就绝对不提前吃。想到这裏许阳在心裏哀嚎了一声,没道理躲的,不然一定会被黛玉追着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磨磨蹭蹭的踱到花厅,却见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堆的吃食,卖相十分的猎奇,许阳嘴角抽了抽,知道准又是黛玉突发奇想跑去下厨了。所以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林妹妹绝对不属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那种女人……唉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正胡思乱想这,门帘一响,林黛玉端着个托盘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许阳尴尬的抬头冲她笑笑,却见黛玉放下盘子走到他跟前定定的看着他。许阳越发觉得别扭,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反正林黛玉的表情让他觉得毛毛的。

“许明灿!”

“啊?”许阳呆了一呆,抬头看了一眼黛玉,不自觉的就站了起来。

“我觉得梦如说的事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呢?”

(THE END)

※※※

附录:

林康平生平

林康平,又名林黛玉,生于一七八二年,卒于一八六九年,伟大的文学家,翻译家,外交家,更是开创了中国近现代教育的先驱。因为她的父亲林海在去世前没有来得及给起字,终其一生,林康平再没有请任何人为她取一个字,哪怕这几乎是那个时代身为文人必须的惯例。

林康平被人们称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才,她为后人留下了一千多首诗歌,四百多篇散文与时评,三部长篇小说跟两本游记,同时翻译了包括《巴黎圣母院》《吉尔布拉斯》《傲慢与偏见》在内的上百部欧洲小说,她开办了中国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女子大学,并开创了中国女性对外交往的先河。

林康平早期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直到她三十岁为了挑战新的人生目标而向自己挚友与兄长许阳求婚,并在当年结婚。当时不乏因此嘲讽她终究还是要回归到女人应有的位置的言论,但是事实证明,婚姻并没有成为她的负累,反而让她开辟了新的奋斗领域,她的《论早期教育》及《幸福论》正是在她有了婚姻的实践后写出的作品。

林康平在二十岁的时候捐出了占地六十亩的林府作为京都女学,(康平女子大学的前身)的校舍,而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年,她的女儿许悦遵从母亲的遗愿,将林康平一生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作为启动基金,以其收益用来奖励在当年数学,格物,文学等方面有突出成就的人。这就是着名的“林康平奖”。东方的林康平奖,西方的诺贝尔奖,是后世东西方各个领域的杰出者奋斗的目标。

林康平开创了中国“裸捐”的先河。“我给我的孩子留下了我的思想,在我看来,这是最宝贵的财富。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不劳而获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双手,她可以用自己的努力获得幸福的生活。”自林康平以后,无数有远见的人不再执着于给孩子留下巨额的财富,而是建立各种基金会,用基金的奖励来推动社会各项事业的发展。

“太平洋两岸的两个国家,作为东西方文明的代表,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最明显的便是对商人的尊重。认真的解读这两个国家的发展史,我们会发现他们骨子里对商人的尊重并非来自于重商主义,而是因为大商人们的道德感。2001年,美国总统小布殊为了讨好大商人们,想要取消遗产税,以比尔盖茨为首的大商人们站出来反对‘请来向我收税’他们认为的做法将会使得他们的子女不劳而获,而美国的未来竞争力将会因此而减弱。而就是在同一年,大洋彼岸的大江帝国商业联合会在二十五个城市组织了大规模的游行,借以反对国会关于降低遗产税的提案‘我们的孩子不需要吃祖宗本儿!’。这两个国家的商人,不约而同的把民族,国家的未来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美利坚共和国与大将帝国这两个制度,文化迥异的国家,却同样是世界上各种公益基金最多的国家,而历史学家们评价,如果说美国的大商人们的无私精神来自于智商所带来的远见,那么自古就习惯于与遗产传给下一代的大江帝国,则是从林康平那个时代起才逐渐真正把国家利益,社会责任感放到前头。”(节选自《大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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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许阳生平

后世评价许阳,说他作为一个政治家在政治上实在是生涩而稚嫩,过分正直的他注定在政坛会撞得头破血流。有人说这是因为人力有时而穷,许阳的才华都倾泻在了他为之不懈努力了一生的艺术事业上,所以不擅长心术也是正常的。但与此同时,许阳作为一个单纯的外交家却又是非常成功的,他似乎生来就不该是中国人,他对欧美诸国的把握实在是太过精准,他在拿破仑登基传来时就曾放言说他终将失败,也曾在第二次出访美国的时候就直率的指出美利坚南北方的不平衡的发展必将导致内乱。他总能利用各国间微妙的关系于乱局中为大江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同时也因为坚持非暴力扩张与君主制而被人们称为保守派代表。

提起中国女性的解放史,人们常把许阳与一石法师相提并论。同样是身为男人,如果说一石法师是用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摧枯拉朽的摧毁着旧制度对女性的种种约束,那么许阳则是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默默的用他的行为来感染着身边的人,而他为女性们所做的一些事情出发点未必像一石法师那么明确,但最终受益最大的却依然是女性。

作为最早提出节制生育这项国策的许阳,他在林康平怀孕的时候就曾表示他虽然一直认为一夫一妻两个孩子是最好的家庭结构,但是他跟他的妻子都太忙了,所以目前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健健康康的,他就绝对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在女儿出生之后,面对周围对他的政策持反对态度的许多人的怀疑,他的回答坚定而认真:“我的舅舅,一辈子同样只有林康平一个女儿,可他还不是一样名垂青史了?在我看来,能有一个跟我妻子很像的女儿,好过一个跟我很像的儿子。”许阳说到做到,从他三十六岁再婚,到他七十二岁去世,真的就只有一个女儿。

在许阳的推动下,国家开始根据一个家庭的孩子的数量增加或减免家庭的税收,同时也对其他相关政策做了调整,诸如独生子或只有一个姊妹的孩子上官学的费用减少一半这样的政策批次出台。庞大的家庭带来的可能是天文数字的税收,这样的政策在推行伊始收到了全国性的抵触,然而随着政策的实施,孩子少的家庭的优势逐渐显现,低税,同时孩子同时可以用更少的成本接受教育;而重税下大部分的多子家庭为孩子的生机奔忙,孩子的成活率与成材率都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个浅显的道理是人们大众都明白的,而十个病怏怏的儿子只是负担,一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才是父母真正的依靠!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主动学习避孕知识想办法节育,经历了几乎两代人的时间。许阳在推行这项政策的时候或许只是为了国家的长久昌盛,但无意中却让女性们从频繁的生育中解放出来,为家庭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而经济上的独立也让她们地位上的独立性日益明显。

公元一八三一年,大江五十岁以上妇女平均生育过六个孩子,而这个数字到了一八八一年,已经降低至不到三个。可以说,二十世纪末的大江,有着一千一百五十四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却只有三亿五千万人口,而同时期的只有大江国土四分之一古国印度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亿,在东亚,南亚诸国中大江是唯一没有被过多的人口带来的压力所拖累的国家,而能够做到这一点到这一点,一个多世纪前的许阳功不可没。但是在当时,很显然并没有太多的人理解他的伟大之处,相反,对这项政策的坚持直接导致了他在一八三六年的首相选举中落败,最终告别政坛,开始了他去世前长达十一年的在野生涯。幸而时年当选的白俊涛也出身崇雅学派,他坚持了许阳的这项政策,没有让他之前的五年的努力白费。

大多数人认为,如果不是处在那么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许阳应该作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度过非常安逸幸福的一生。他性格里有太多温和的成分,这样的他其实非常容易得到幸福,但却根本不适合政坛,他曾对妻子林康平说:“你不用担心飞的太快!没关系的,你总有累的时候,你休息的时候,我会慢慢的追上你,陪着你的。”这样温柔的许阳,确实更适合做一辈子的艺术家而不是政治家。

即使是作为一个艺术家,许阳也不是完美的。与他那位才华横溢,在每一个领域都绽放出夺目光彩的妻子林康平相比,他在书法与绘画以外的艺术领域的表现实在是不值一提。他的文采尤其是让他备受批评的原因。他的诗作被他的友人们称为“打油诗”,他写的游记被江德帝戏称为“流水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文采都不被人承认,直到他去世以后,他的妻子整理出他多年的作品并发表,人们才蓦地惊觉,许阳不是没有文采,而是他的文采不被他那个时代的人所理解罢了。

许阳,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他自幼流落海外的十几年生活,注定了他早就错过了被古典文学熏陶的最佳年龄。他擅长用更自然,更平民化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那就是,现代诗歌与现代散文。

他临终前时给妻子的情诗《等我走后》被称为中国第一首现代诗。在这首诗中,许阳以细腻的笔触,通俗易懂的叙述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妻子的不舍与爱恋,而同时这也是一封他写给妻子的遗书。在这封遗书出现之前,许多人认为比起他的结发妻子陈紫萱,许阳对林康平称不上深情,他们的一生总是聚少离多,这两个人经常以各自独立的身份而不是一个家庭出现在各种场合中,人们实在看不出许阳对作为妻子的林康平与作为妹妹的林康平有什么态度上的不同。可这封信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许阳对林康平深埋在心底的爱意。这份爱,让他不愿意因为他们的婚姻而阻碍了林康平前行的脚步;也是这份爱,让他至死都要提醒妻子,不要因为他的死而放弃对梦想的追求,不要因为他的死而忘记幸福与快乐。在诗中,他提到:他希望他死以后,他的妻子依然能穿着鲜艳的衣服出去郊游;他希望他死以后,他的妻子依然能每天快乐的弹琴画画与朋友聚会;他希望他死以后,他的妻子依然能把她坚持了一生的教育事业继续下去……

“母亲捧着父亲的遗书嚎啕大哭,后来便一天天的振作起来,直到她二十年后去世,再没有生过一场病。我想,父亲那时候一定是知道母亲会撑不住,才故意留下这封信,让她为自己寻找一个重新活过来的理由吧!”(节选自许悦《我的父亲许阳》)

许阳,字明灿,生于一七七六年,卒于一八四七年。伟大的画家,书法家,现代文学的奠基人,诗人。历任鸿胪寺少卿,鸿胪寺卿,外务大臣,太傅等职,保守派代表,大江节制生育计划的倡导者。人们对他一生的总结十分有趣:“作为一个失败的政治家,他推行了中国十九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政策。”“作为一个糟糕透顶的古文学家,他开创了现代文学。”然而无论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政敌,都不得不承认,许阳,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一生对朋友忠诚,对妻子忠贞,他一生从未说过一句妄言,他总是身体力行的去带头做自己所倡导的事情。许阳他如同一个言行一致的道德楷模一般为人们竖立了一个全新的君子形象:不以空谈与口号来抬高自己的身价,而是脚踏实地用自己的行为来体现他的道德与信仰。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