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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早，前院在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开财门。

琼娘昏昏沉沉的在这样的吵闹声醒过来，眼睛放空的盯着房顶，她昨晚做了好长的梦，将她这一生最悲最喜的时刻都重新过了一遍，她梦见她和妹妹守在家里，官兵破门而入，翻箱倒柜、像畜生一样的抓走阿爹和大哥；她梦见在她戚惶中被接进门厅高大的高王府，那里不同家里，人很多，院子很大，王妃待她很好；她日日陪伴王妃，第一见到给王妃请安的阿照，曾听小丫鬟们都说他长得可俊俏了，继承母亲匈奴人深眼窝，像大海一般的眼睛，等她真正见到了才发现阿照的眼睛要比小丫鬟讨论的还有好看，那双眼睛哪里是大海，明明是星辰。为了他，她拒了王妃成为她媳妇儿的机会，拒了世子妃的位置，只想做他的十七夫人，庶的也好。

他们有了宝哥儿，她日日盼着他早些回来，她不怕后院这些腌臜事，她不怕被世子妃刁难，世子的骚扰，只要阿照在她身旁就好了，如果她不偏执为父兄报仇，为谋求家翁看中的阿照也不会去江南，也不会将梅尨带回来。如果她能当时将她赶出府去，她就不用忍受离开宝哥儿寿姐五年，更不用忍受寿姐叫她阿娘，而不是自己；宝哥儿心里更信任她，也不是自己。

玉书撩开紫靛青色的帷幔，笑着道，“夫人今个儿醒的可早，是不是前院开财门吵醒了您？”

“把宝哥儿和福姐叫过来吧。”

玉书系帷幔的手一顿，“夫人先用早饭吧，这会儿两个孩子应该在练功夫……”

“我让你现在就把他们叫过来……”这一声平和却不容人质疑，玉书好久没有听见琼娘如此清醒的语气了，她直觉不好，立马让小丫鬟跑着去叫宝哥儿。

等小丫鬟跑着出去，玉书回身看向琼娘，果然琼娘的气色有一种不正常的红润。她忍着哭，两年了，夫人不想再拖了。

等宝哥儿拉着穿着一身男儿装扮的福姐到的时候，看着床榻上的瘦弱的如同老妪的阿娘，跪在了床下，眼眶微红道，“孩儿不孝。”

谁知琼娘放空的眼睛只侧头看了一眼宝哥儿，就看向了跪在他身侧的福姐，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福姐的手，这一举动吓坏了宝哥儿和玉书。玉书上前扶住琼娘，宝哥儿拉开抓住福姐的手，岂料握住福姐的手如同铁钳一般，他一个成年男子竟然拉不开。

琼娘的脸陡然凑近福姐的脸，“告诉你阿娘，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都不会。我诅咒她活的长长久久，长长久久，哈哈哈哈，黄泉只有我和寿姐，再也没有她人。”

干枯的头发，浑浊的眼睛，高的异常的颧骨，干裂的嘴唇，狰狞的面孔，福姐怎么都不能将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大阿娘相重合。说完那句话，大阿娘跌回了床榻上，眼睛久久的闭上，可是大阿娘没有放开她的手，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

玉书的哭声，大哥终于将她和大阿娘的手分开，将她拉到了一旁，不让她再看大阿娘一眼。

傍晚下起了大雪，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几个时辰的功夫地上就已经积攒了没过脚踝的积雪，灵堂早早就搭了起来，雪花打在门口的白幡上，已经看不清上面写的祭文。

里面只有一盏火盆，宝哥儿已经跪在棺椁前烧了一晚上的纸钱。灵堂里冷的可怕，夜晚尤甚，身着孝服的玉书看了一眼跪在火盆另一侧的福姐，福姐揉着膝盖，“哥哥，我们回去吧，福姐困了。”

宝哥儿看她一眼，依言站起来，玉书给两位小主子披上斗篷，亲自送出了灵堂。

看着厚厚的积雪，宝哥儿蹲下身子，向后张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