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时政治运动风起云涌,高级干部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何时轮到自己头上,加之陆家境遇又不太好,摇摇欲坠,随时都仿佛大厦将倾,所以,陆天河和韩静商量过,宁可先不把儿子接回来,免得万一两家出了事,儿子的童年怕便会在黑暗中度过,如此还不如贫苦些,最起码,还能度过一个正常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所以直到动乱真正结束,两人才辗转找到了陆铮,却不想,他们唯一的儿子却和他们形同陌路,令刚强的陆天河英雄气短,也令韩静这个女中巾帼柔肠寸断。
虽然陆铮有两个姐姐,但在陆天河和韩静心中,这个儿子,却占据了极为特殊的地位。
因为不管儿子叛逆也好,没文化也好,粗鲁也好,这一切的一切,他们觉得都是自己造成的,他们对这个儿子问心有愧。
而儿子在南疆前线浴血奋战,寸土寸血,整个连队都几乎拼光,却终于牵制了越军的大部队,令我军成功进行了南山战役中一次最大规模的歼灭战,一举结束了南山战役,强势收复了本来越军占领的南山诸山峰。
儿子的连队荣立集体一等功,并被上级授予“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的猛虎连锦旗一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儿子的不平凡,他身上流的,是陆家和韩家的血!
只是,儿子却从来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昨天,接到杜小虎的电话,说陆铮今天要回家。韩静,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可等儿子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她却胆怯了,那想说也说不完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在前面带路,领着儿子回家。
陆天河换了一身崭新的列宁装,虽然他没有和韩静一样出去等陆铮,但心裏,想也激动不已,甚至难得,没有训斥穿金戴银的大女儿。平素,如果见到大女儿一副贵族阔太太的派头,早就吹胡子瞪眼睛了。
陆铮两个姐姐,大姐陆佳菊,二姐陆佳佳。
其中,二姐陆佳佳比陆铮年长两岁,未婚,现在英国留学;大姐陆佳菊的爱人很早便停薪留职下海,现在已经小有身家,是北京城最早拥有私家车的群体之一员,当然,现在私家车是要挂靠在单位的,不然,起不到车牌。
听说小弟回来,陆佳菊自然拽着爱人胡德利跑回了娘家,她虽然对外人尖酸刻薄,但同母亲一样,最疼的就是小弟。
见到陆铮进了客厅,陆天河心裏嘿的一声,这小子,又长高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怕这是自己的臆想。
“爷爷呢?”陆铮进门一一打过招呼后就问。
陆佳菊笑着说:“你又想和爷爷抬杠啊,不巧得很,他去北戴河了,你不知道每年这时候爷爷就去北戴河吗?前几天走的。”
说着陆佳菊撇撇嘴:“就爷爷那偏心样,早知道你回来的话,肯定就不走了。”
陆天河一皱眉:“怎么说话呢?!”
陆佳菊咯咯笑了两声,便不敢吱声,只是对陆铮挤眉弄眼,意思叫陆铮跟她走。
陆铮回陆家次数有限,而且每次都很不合群,往往就是找个小屋一待,对堂兄堂弟、表姐表妹,概不搭理。
陆佳菊自以为他还会是老做派,所以才使眼色,想进屋和陆铮聊天去,以前也就她,还能和陆铮沟通几句。
谁知道陆铮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陆佳菊笑道:“大姐,我年把月回来一回,和爸妈聊聊天。”
陆天河、韩静、陆佳菊、胡德利都是一怔,谁也想不到,陆铮会冒出句“很合理”的话。
陆铮又转头对韩静说:“妈,你模样没大变,还那么精神。”
这声“妈”叫得自自然然,却令韩静如遭雷击,她身子颤抖着,突然,就跑去了书房,裏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泣声。
便是在家里,韩静的感情也很少外泄,更莫说哭了。就是现在,她,还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掉泪,所以才跑去了书房。虽然,这些“别人”,仅仅是丈夫和儿女们。
陆佳菊念着阿弥陀佛,心说妈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陆铮这小子转了性,可省了爸妈整天愁云惨雾的。这两位,那都是跺跺脚四九城塌天的角色,可偏偏,就一直被陆铮这小子搞得也没个舒心事儿。
陆天河凝视着陆铮,眼里有一丝迷惑,他阅人无数,可是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不是说改就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