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抓了个“投机倒把”的现形而后怕不已,但万德武做大生意发大财的念头却从没有断过。
三个月前,万德武租赁下这裏开了音乐茶座,当然,歌手是请不到的,只能用录音机播放音乐,同时,有伴奏带,也置备了话筒和小音箱,可以供客人自己唱歌玩。
茶座中央的位置,确实便是个舞池,这却算是违法了,现今上层对营业性歌舞厅还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呢,乌山这种沿海开放城市虽然宽松些,但毕竟没有完全放开,审批十分严格,万德全营业执照上申明是“音乐茶座”,现在有了歌舞厅的功能,自然违规。
不过万德武和边防所前任所长以及现任所长谭强都混的挺熟,两任所长便都睁只眼闭只眼,却不想,今天撞到了陆局,陆政委高陞陆局长,万德武是知道的,他对陆局颇为感激,但,自然也极为畏惧。
舞池的事,其实谭强找过他,叫他限期整改,但现在万德武很忙,中央文件松动,不再严打投机倒把,尤其是在乌山,打击办名存实亡。万德武已经注册了贸易公司,这段时间,都忙着贸易公司的事呢。
谭所儿好说话,万德武的如意算盘是回来拍拍马屁,把歌舞厅的事情糊弄过去,反正现在开放搞活,政策一时一变,很多昨天违法的事,今天便合法了。尤其是在乌山,市委连番下文件要各执法部门对新鲜事物扶持保护,对新的经济活动要宽容,所以,经营性场所通常都会被照顾,现在的社会环境,突然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便是同四个月前万德武被抓进打击办时,也已经是云壤之别。
所以音乐茶座整改的事,万德武本来并不怎么上心,却不想,昨天刚刚回来,今天便遇到了令他心惊胆战的陆局,当然,那一脸坏笑的杜所儿,同样令他腿肚子转筋。
陆铮却是笑着招招手:“老万,来,坐这儿吧,聊聊,听说你鼓捣贸易公司去了,原来这音乐茶座也是你的?”
万德武无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凑上来,叫了声“陆局长”,便不大敢说话了。
谭强看得肚中暗笑,心说老万啊老万,你也就敢糊弄我啊,天天和我耍花腔,现在怎么的?见到陆局,马上成孙子了?
陆铮倒是关切的问了问他贸易公司的事,听到万德武刚刚从天津进了一批自行车,已经和百货公司签了合同代销,微微点头说:“现在啊,倒动什么都赚钱,但是老万啊,等以后资金充裕了,还是要想想干点实体,那才是利国利民的产业呢。”
万德全连连的点头,见陆铮扭头去与别人说话,心裏才松了口气,很快,他就变成了桌上斟茶倒酒的服务员。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之时,音乐突然戛然而止,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俩顾客,比划着叫吧台的小服务员关了双卡录音机。
“这什么破地儿?”走在头前的顾客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头发油亮,双排扣西装西裤黑皮鞋,和广宁话略有不同的乌山口音,一看,便知道是乌山市里来的。
从前几年中央领导人中的自由改革派开始装西装亮相,到去年年初中央书记处书记给轻工业部写信,“提倡穿西装、两用衫、裙子、旗袍”,西装热很快席卷神州大地,今年的西装市场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西装在很多人眼里,代表了时尚时髦,而陆铮等列宁装、军装款式的衣服自然代表了老土了。
所以穿西装的城市男看着陆铮这桌的目光便很不屑,明显在说:一群土老帽。
“喂,你们这儿谁是老板?”西装男居高临下的问。
万德武看了看陆铮眼色,便忙站起来笑呵呵迎上去,“两位先生,鄙人便是这小店的东家,两位有什么关照?”生意人嘛,和气生财,不管怎样顾客都是对的,都要笑脸相迎,何况便是再讨厌十倍的人,万德武也见过,也一样拍的对方通身舒泰。
听万德武称呼自己“先生”而不是“同志”,西装男满意的鼻子里嗯了一声,问:“你这有伴奏带吧?能唱歌不?”
“有,有,有,香港的,台湾的,流行歌都有。”万德全说着,对小服务员使个眼色,“小红,把磁带拿出来,给这位先生挑挑。”
西装男大咧咧挥挥手,说:“不用了,就给我找那个酒干倘卖无,我吼两嗓子溜溜边儿。”
跟着西装男身后的,同样是个年青小伙子,脸上长满了疙瘩,不大爱说话,但目光总往陆铮这桌瞟,确切地说,好像是往衞香秀身上瞟。
衞香秀心中不爽,恶狠狠的直视他,疙瘩男便吓得缩回了目光,如果不是很有自信的男人,还真没胆子和衞香秀这类散发着强烈诱惑气息的美女对视。
西装男则叫万德武把他要的啤酒、小吃都上到了陆铮这桌的邻桌,疙瘩男低着头,走过来坐下,却也不敢向衞香秀这边瞧了。
音乐很快响起,西服男抓着话筒,还左右交换摆了个POSE,谭强忍俊不禁,直接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西装男的歌喉倒也不错,自己改动了部分调子,别有一番韵味,看来,还挺有才华。
西装男歌毕,疙瘩男便用力鼓掌,大声叫好,看来,是他的跟班一类的角色。
西装男得意洋洋的走回座位,却又走过来两步,来到了陆铮这桌旁,他对着衞香秀伸出手,很有风度的微笑,“小姐,能认识一下吗?我叫马文革,乌山市里的。”又说:“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流氓,我是教音乐的,做过好几支曲子呢,市里准备建国三十五周年大庆,就有我写的一首歌。”
西装男顿了下又继续道:“刚才从外面我就注意到你了,很想和你做个朋友,要没看到你,我也不会进来。而且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因为在乌山进的音乐茶座环境都很好,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才会大惊小怪的。我……”
衞香秀没兴趣听他的长篇大论,瞅也没瞅他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我没兴趣和你做朋友。”她正为房子的事烦着呢,哪会在意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二百五?一看就是市里温室长大的孩子,或许很有些才气吧?但能懂个什么二五八万?
西装男尴尬的缩回了手,却又好心地提醒衞香秀:“小姐,您最好把您的衣服扣子扣上,我刚刚在外面就……”
因为天热,衞香秀淡蓝小牛仔上衣敞开着,露出雪白紧身内衣,一对儿巨兔好似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诱人流鼻血。
不等西装男说完,衞香秀就火了,骂道:“你有病啊?”不知道哪钻出来的神经病,就想坏姑奶奶的好事?本来,就是给对面的陆铮看的不是?
西装男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回了他那桌。
衞香秀现在,也只有把小牛仔袄系上扣子,紧紧勒着上身,却更有一番青春美妙。
“陆局,原来这个还能唱歌啊,我唱一首?”衞香秀笑孜孜站起身。
谭强立时在旁边鼓掌叫好。
衞香秀款款行入舞池中,跟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等音乐响起,她双手捧着服务员递来的话筒,落落大方地说:“我把这首甜蜜蜜送给我的领导陆铮先生,希望我的领导爱情事业双丰收。”她学着港台腔,不但不显轻浮,黄莺般动听的声音更显妩媚。
谭强、焦磊、杜小虎都大声叫好,王玉国瞅了瞅陆铮脸色,见陆铮笑容甚和,这才跟着鼓掌。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不得不说,衞香秀的声音甜,小动作更甜,举手投足、一瞥一笑,都充满了韵味。
等她一首歌唱完,谭强等人更加热烈的鼓掌,若不是多少还觉得现在的行为有点被资本主义腐化的意思,怕口哨都起来了。
衞香秀笑孜孜下台,走回来便端起了酒杯,对陆铮说:“领导,我再敬您一杯。”
陆铮笑着摆摆手,说:“你今天喝得不少了,别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