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善仪态端庄地屈膝告退,“不打扰舅母养伤,希望下次见到舅母的时候,舅母能够下地走动,可怜见的,舅母真是受苦了,回去我一定在佛祖面前替你求求情,这半死不活地拖着,倒不如一死百了来得干脆。”听见这裹挟着恶意的风凉话,马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像是有东西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憋得脸色乍红乍紫。石榴红的裙摆划破半空,上面绣着的精致花朵,从马氏眼底一晃而过,带来凛冽又张扬的气场,又宛如对她赤裸裸的讽刺,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讥笑:看,你是长辈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气得半死?“啊啊啊!你给我去死!贱人,去死!”马氏发疯似地抓着身下的薄褥,指甲划过细滑的绸面,发出让人牙酸的刺啦声,尤觉不解气般,抓起床头的软枕,狠狠朝门口砸去。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发生,因为动作太大,而一时收不住势的马氏,上半身惊险地掉出床外,只听扑通一声响,她头朝下地栽倒在地上。接着后背传来一道咔嚓声,马氏痛得嘴唇一抖,脸上涔涔往外冒冷汗。“来人,救命啊,有没有人......”微弱的求救声回荡在风中,又被角落响起的蟋蟀声盖过,空无一人的静然院中,只有盘旋而过的落叶,和乌云笼罩的黑暗。啊,你说何嬷嬷呀,她出去挑选丫鬟,现在还没回来呢。*穿过幽深的青石小径,琅萱院微敞的大门近在眼前。脚上有伤的珍珠,和扭伤刚好的红绡,一同坐在门后的石墩上,旁边的地方放着两盏灯笼,听见开门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看清是姑娘回来,两人连忙露出笑脸,“姑娘,您没事吧,夫人那边如何了?老夫人怎么说,有没有给您做主?”珍珠一连串的问题,说得又快又急,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江善。红绡点点头,跟着问:“方才府里吵吵嚷嚷的,是不是夫人那边出什么事了?”“那边确实出了些事......”江善将方才发卖杖责丫鬟的事,不带感情地叙述出来,看着两人因为惊讶,而瞪地圆溜溜的眼睛,绷紧的背脊缓缓放松下来。泛凉的微风吹起几人裙摆,角落处攀爬的藤蔓,在夜风中沙沙地响,映着清幽的月光,更显得翠绿欲滴。流春替姑娘紧了紧披风,轻声提醒道:“姑娘,天色已经很晚,您身上还有伤,有什么话咱们回房再说。”“对对对,奴婢特地温了燕窝粥,姑娘这一日定是没法好好用膳......”珍珠清脆的嗓音飘散在空中,两道微黄的灯笼摇摇晃晃地向院内移动。尽管主子尚未回来,但院里不当值的奴婢早就歇下,静悄悄的琅萱院里,只余几人清浅的脚步声。推开正房的门,红绡和流春执着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上,随后打开紧闭的窗户,让徐徐的凉风带走室内沉闷驳杂的气息。小秋解下姑娘身上的披风,流春和红绡点好烛火后,服侍着姑娘去到耳房,简单的沐浴洗漱后,江善没急着去床上休息,来到外间的榻上坐下,面上似有郑重之色闪过。“姑娘,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们说呀?”珍珠蹦跳过来,身子靠在多宝阁的架子上,流春见她站得艰难,去旁边拿了个绣墩上来,示意她先坐下说话。“多谢流春姐姐。”她冲着流春讨好一笑,接着对她们三人道:“我见姑娘现在精神还好,咱们不如都坐下来,陪着姑娘说说话。”姑娘今日肯定受了惊,她们多和姑娘说些轻松的话题,也好让姑娘尽快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对了,要不要去熬些安神汤呢?也不知姑娘晚上会不会做噩梦。流春见珍珠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微微放空,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失笑地摇了摇头,去隔间将温着的燕窝粥端上来。“虽然时辰有些晚了,姑娘还是用些垫垫肚子。”她将手上的碗递过去。下方的红绡和小秋两人,已经找来绣墩坐好,在两人的中间,留有一个空着的位置,看起来是给她准备的。江善回过神,接过流春递上来的燕窝粥,执起瓷勺轻轻搅动,缓缓开口道:“我已经决定好,要与表哥和离......你们这几日先将东西归置出来,待和离之后,咱们立刻离开陈府。”知道全部实情的小秋,以及刚才听了一耳朵的流春,很好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并未表现出除平静以外的其他情绪。而珍珠和红绡就不行了,乍一听到这惊骇的消息,两人蓦地目瞪口呆,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一瞬间像是受到雷击一般,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过了好半响,红绡闭上微张的嘴巴,艰涩道:“姑娘,和离不是小事,还有侯府那边.....”要怎么交代呢?珍珠骤然惊醒,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珠子一转,说道:“要奴婢说,姑娘早就该离开陈府,老夫人虽是姑娘的外祖母,可每次都选择漠然置之,要不就不轻不重地出来和稀泥,没有哪怕一次,是真心为咱们姑娘做主的。”“你给我住嘴吧,净打胡乱说!”红绡伸手掐了把珍珠,示意她别出来捣乱,“姑娘受得那些委屈,奴婢一一看在眼里,只是和离一事,实乃非同小可,不到逼不得已,属实不能贸然抉择。”和离虽然比休妻听起来好听,可在外人眼中,意思都是一个样,尤可见这个消息传开后,侯爷和夫人会如何震怒,大姑娘又是何等幸灾乐祸。离开陈府过后,她们姑娘又能去哪里呢?想必侯府是回不去的,如果在京城租个宅子,万一到时候表姑娘和大姑娘,再想着法子欺负她们姑娘呢,她们恐怕没有丝毫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