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妃嫔露出看热闹的表情,眼睛毫不掩饰地看向熙贵妃。江善嘴角轻扯,面上从容淡然,“大公主不必激我,原不想破坏献寿规矩,不过既然你如此心急,我左不过得放肆一回。”她施施然从座位起身,双手置于腹前,莲步轻移来到殿中,候在角落的流春见状,捧着锦盒从后面上来。大公主瞪着上前来的人,整张脸上写满敌视。江善侧目视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向上首屈膝道:“公主殿下腰缠万贯,臣妾着实望尘莫及,唯有一份薄礼,还望太后笑纳,恭贺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茂,如南山之寿,春秋不老,花甲重新。”流春打开锦盒,率先溢出一抹苍翠的绿色,接着是描金的福纹图案,众人伸长脑袋看去,两端用翡翠做轴的画卷,悄然跃于众人眼底。说实在的,看到这份寿礼时,不少人眼底流露出失望,原先见熙贵妃应战,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就这?虽然那画卷两端,饰以翡翠为画轴,且雕成祥云如意状,两侧系着明黄的穗子,缀着五六颗打磨浑圆的玉石,背面洒以金粉描绘,瞧着倒是华丽,可和大公主的锦屏相比,到底是稍逊一筹。“嗤!”清晰的嗤笑声,从大公主嘴角溢出,“哟,居然还是画呢,你那百花盛放图被毁,这次又是画的什么?雨打秋菊图?还是秋风萧瑟图?”雨打秋菊,秋风萧瑟,都是冷清孤寂的意味,谁会在大喜的日子,送这样寓意的贺礼?众人都明白大公主在说笑,更明白这笑声里对江善的讽刺。齐齐将目光移向江善,想看她会作何应答。可惜,要让众人失望了,江善泰然自若,伸手将画卷从锦盒拿出,握住画轴两端缓缓向两侧展开,太后不由坐直身体,看着露出真容的画卷,没忍住抖了下眉毛。画卷内,四周以洒金棂花纹为底,左侧绘日出松山,右侧绘深冬寒梅,中间题字‘福寿绵延’,刚猛劲健的字体,结构遒劲,气概凛然,摄人的威压扑面而来,却又在提笔收力间,化瘦劲为浑厚儒雅,如清晨初升的太阳,光辉耀眼,锋芒毕露,却又不失温和内敛。皇后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黑沉沉的染着墨。大公主斜斜睨去一眼,凉悠悠地开口:“贵妃娘娘倒是省时省力,皇祖母的千秋寿辰,你几个大字就给打发,没人比你更会做生意,不愧是自小养在商户家。”这话一出,率先觉得丢人的,是坐在下方的文阳侯和陈氏,注意到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两人脸色僵硬至极,暗骂大公主没事找事。江善只当蚊子叫,面色自然地对太后说:“臣妾技艺不佳,画了这株寒梅和劲松,祝愿太后您精神与日月争明,至于这题的字......”“嗤!”又是一声冷嗤,大公主嫌弃的撇嘴,“几个毫无风骨的字,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你在那商户家的时候,有学过读书......”咯噔——是酒盏碰到桌面的声音。盛元帝淡淡道:“你对朕写的字,有什么意见吗?”流动的空气,似乎蓦然凝滞,大公主瞪大眼睛,僵硬地转动脖子,不敢置信地望向皇帝,触及到他眼底的淡漠,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解释道:“父皇恕罪,儿臣,儿臣不知那是您所作,儿臣......”“不是朕所作,就能随意贬低,是吗?”皇帝直视过去,“今日太后寿辰,贵妃几次不与你计较,你却全然不知进退,枉顾你皇祖母对你的疼惜,下去!”不留情面的呵斥,让大公主脸色煞白,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皇帝,尴尬狼狈地垂着脑袋,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二公主和三公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缩着脖子,生怕这位大姐对着她们发脾气。皇后暗中运气,扯着脸皮道:“贵妃你也真是,既然是陛下题的字,何不早早明言,偏要藏着掖着,岂不是徒惹猜疑?”江善与皇帝视线碰上,脸颊微不可见变红,心虚地拿眼睛去看旁边,转瞬又想到自己为让他题字,被迫任他好一顿欺负,一巴掌挥走眼里的心虚,挺直背脊道:“因时间仓促,臣妾已是投机取巧,哪好意思四处张扬,且不论是陛下题的字,还是臣妾做的画,都仅是一份心意,没什么值得宣扬的。”她语气诚恳,态度谦逊,太后很是满意,笑着对皇帝说:“你们两个倒是好,合着送我一份寿礼,我岂不是亏了?”静安王府的世子妃,是个胆子大的,见太后有意缓和气氛,清脆笑道:“太后娘娘,您可得制住这股‘歪风邪气’,不然我们要是有样学样,天下多少长辈得吃亏呀。”说着,看向自己的婆母,笑眯眯地眨眼睛。静安王妃哭笑不得,指着儿媳妇对太后道:“快瞧瞧,这是准备现学现卖呢。”听她这话说得有趣,殿内众人都笑了起来。太后笑得往后靠,捻着锦帕摁摁眼角,对皇帝道:“听到没有,要制住你这股‘歪风邪气’呢。”皇帝冷硬地眼神缓和,薄唇勾起弧度:“少了谁也不敢少母后您的,赵安荣,将朕给太后准备的寿礼,赶紧送去慈宁宫。”“哎!奴婢这就去。”赵安荣大声应答,显然也是个机灵的。太后微怔,接着笑呵呵点头,眼里深处的阴霾,随之消散一空。作为儿子,皇帝准备的寿礼,早就送到慈宁宫,从家具摆件到玩物吃食,包括亲制御笔,万寿如意,围屏坐褥,古董文玩,佛像经卷,以及水晶玛瑙,狐皮貂裘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而盛元帝顺着太后的话,让赵安荣再送寿礼,明显是为刚才的冷脸,而做出补偿和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