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陛下沉着脸似是在思索,流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好在最后陛下收回那满是威压的眼神,随意挥手让她退下,这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流春暗暗松口气,躬身退到旁边候着。“传朕口谕,今逢贵妃大喜,前朝百官不拘品阶,俱赏赐银钱封包,自朱雀大街设彩棚,搭戏台,供百姓同乐,另着静安王顾延敬前往太庙,以告慰顾氏祖宗,礼部尚书柳平舒告于天地,社稷,诸陵,宫中奴婢特赏半年月俸,以贺六皇子诞生之喜。”银钱封包,又称浴儿包子,是前朝时期盛行的一种赏赐,里面包着金银珠宝,玳瑁,犀角,檀香,象牙等物,可谓是奢华至极。不过大昱朝历代皇帝,不喜奢靡挥霍之风,是以大昱朝的银钱封包,里面仅有金银等物。赵安荣躬了躬身,正要下去传话,又听上首传来皇帝低沉的嗓音。“贵妃江氏懿淑之德,敬慎持躬,管理六宫有功,为皇室诞下皇六子,特赏赐白银千两,蜀锦云锦百匹,皮草料子两箱,玉簪玉佩三匣,象牙妆奁一套,首饰头面两匣,胭脂香露数瓶,笔墨古玩数件,珊瑚朝珠,翡翠手串,及玉器摆件若干,青玉斗彩莲花杯盏一套,珐琅彩婴戏双连瓶数件,黄花梨木器家具一套。”赵安荣暗地里吸口气,这赏赐可比其他几位娘娘,诞下皇嗣时赏的多出大半。皇帝的话还在继续:“六皇子为朕与贵妃之爱子,聪明伶俐,烂漫天真,赐名承煜,望其承历任先祖之志,如日照耀,通明灿烂,不堕大昱之威。”盛元帝一口气说完,就发现赵安荣呆滞在原地,好在他此刻心情甚好,并没有和他多计较,一个眼神瞥过去,轻呵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旨!”赵安荣回过神,对上皇帝深黑的眼眸,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奴婢这就去。”赵安荣躬身退到门外,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室内,陛下静静坐在床榻边,眸光极其温柔地看着熟睡的贵妃娘娘,以及襁褓中不时发出模糊音节的六皇子殿下。他在心里啧啧两声,这几道口谕传下去,其他几位皇子怕是得不好受呐。派遣官员告慰祖先,这可是中宫嫡出才有的待遇。再说,六皇子殿下甫一落地,就被陛下赐下名字,喜爱之意昭然若揭,更别提六皇子殿下这名字,啧啧,不得不令人多想啊。按照大昱历来惯例,因怕初生的皇子站不住脚,一般会在其满三岁后以后,才会赐名并记入玉牒,比如晋王殿下的嫡长子,眼瞧着快满周岁,也还是唤的乳名。不过陛下对贵妃娘娘的不同,赵安荣早已见怪不怪,如今再换到六皇子殿下身上,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谁让六皇子殿下是贵妃娘娘的血脉呢。这人啊,还得看命!赵安荣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多愁善感的感叹一句,而后神情一敛,拍拍袖摆唤上两个小太监,传陛下的口谕去了。熙贵妃诞下六皇子,并得陛下赐名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般,很快传遍前朝后宫。春禧宫中,温度仿佛骤然下降,瓷盏摔碎的声响,不绝于耳。廊下候着的宫婢内侍,齐齐缩着脖子装鹌鹑。春禧宫里的大宫女凝秋,等贤妃发疯似的打砸完,这才小心避开满地碎片,缓缓来到主子身边,握住她攥成拳头的手,担忧地劝:“您何苦再来气一遭,若伤到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凝秋捻着绣帕,一根一根掰开贤妃的手,温柔地给她擦拭手指。贤妃胸脯上下起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气不过!陛下宠着熙贵妃那个狐媚子,现在连她生的儿子,都比旁人高出一截,凭什么!凭什么!”尤觉不解恨般,她一脚踢向地上破碎的花瓶。“娘娘!”凝秋扶着贤妃的手,语重心长地安抚:“六皇子殿下得宠,该急的不是咱们,仪元殿越是风光,其他娘娘小主们,才越会视那边为眼中钉呢。”慎妃先不提,何婕妤和宁嫔,岂会看着四皇子和五皇子,被六皇子踩在脚底下?“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我......”贤妃摸着肚子,眼神阴郁沉暗,“为何老天这般无眼,熙贵妃那个二嫁的贱妇,都能为陛下诞下皇子,为何偏偏就我不能!”倘若她能有位皇子,怎会让熙贵妃一家独大。皇子这个话题,无疑是春禧宫的死穴。凝秋当然清楚,她们娘娘有多想要小皇子,然而偏偏事与愿违。如今,陛下连后宫都不踏足,皇子一事,希望更加渺茫。“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熙贵妃再是得宠,日后的事情也说不一定呢。”凝秋扶着贤妃到榻上坐下,淳淳地开解对方。贤妃闭眼苦笑:“我已经这般年岁,纵使等到熙贵妃失宠,又还有何盼头!”凝秋表情一涩,轻轻握住贤妃的手。待熙贵妃失宠,怕是又得有其他小姑娘进宫,各个青春靓丽,是她们这些老人比不得的。贤妃睁开泛红的眼睛,冷冷笑道:“那边如今正得意着吧,我偏要给她添添堵,去,让人禀了熙贵妃,就说我殿内遭了老鼠,打坏满室瓷器玉瓶,请她重新给我批了新的来。”“娘娘......”凝秋嘴唇嗫嚅两下,觉得这借口那边怕是不会信。再说,六皇子刚出生呢,这边就进了老鼠,不是明晃晃去触熙贵妃的霉头么!若是陛下知道,怕是也得不高兴呢。“好了,你无需再劝,陛下不是夸她管理六宫有功么,没有我这些不得用的,怎么体现出她的好来!”贤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凝秋闻言叹息一声,知道娘娘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旁的话,只得出去叫人往仪元殿跑一趟,一面吩咐宫婢进来收拾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