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天幕,染着雾蒙蒙的宁静,半空弥漫的淡淡凉意,在东边天空灿烂的朝霞中,慢慢褪去暗沉的颜色。下方巍峨磅礴的皇宫,正一点点自黑暗中苏醒。仪元殿殿门大开,檐下房梁覆着红绸,与高挂的两盏红灯笼,交相辉映。守门的内侍一身崭新的灰蓝色内官服饰,除他之外,殿内宫婢内侍皆着新衣,或手捧托盘,或肩抬木箱,远远瞧去,面上俱是喜气洋洋。视线再往里转,目之所及的地方,无不极尽奢华富贵,错落有致的玩器,鲜艳轻盈的软罗烟,悬挂在窗棂之上,清风吹拂间,似云似雾,与房檐下和树梢间挂着的各色灯笼,渲染成一幅张灯结彩的画面。殿内挂着的灯笼,与殿门前的两盏很是不同。这是由银作局特地为贵妃娘娘寿诞,而耗费整整三个月时间制作而成。这些灯笼样式不一,有白象花灯,荷花灯,扇形灯,绛纱灯.......上面亦绘着各色祥瑞图案,包括梅竹双喜,富贵白头,鹿鹤同春,灵仙祝寿,百鸟朝凤等等。每只花灯上面,还仔细糊着金粉,在和煦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华贵异常。今日早晨的太阳,似乎来得格外早。木质雕花的窗户上,打下一抹浅金的阳光,窗上糊着的淡青色绢纱,虽不透视线但却能透光透风,那抹偷偷挤进来的阳光,就这么落在殿中那架垂着床幔的沉香木阔边床上。床上沉睡的江善,无意识的抬起白皙的手臂,似是想要遮住洒在她眼前的光线,她长而翘的羽睫轻轻抖动着,几次欲从沉睡的边缘醒来,又因身体的疲惫而挣脱不开。身后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将人自然的往怀中拢了拢。江善顺着那股力道,蹙着柳眉小小翻了个身,把头埋进前面温暖的胸膛,遮住眉间隐隐的疲惫和春意。盛元帝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眸没有初醒的迷茫,一闪而逝的锐利在触碰到身前的姑娘时,顿时变得温和深邃起来,嘴角噙着抹餍足的淡笑。他没有起身,还是那样侧躺着,下巴抵着江善头顶,修长有力的大掌轻抚在她后背,似流连又似安抚。正殿内寂静温馨,清宴殿却显得颇为热闹。宫婢内侍进进出出,有的端着早膳,有的捧着干果,行动间笑容满面。六皇子半眯着眼睛,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在他的对面,是端着粥碗呼噜噜喝着粥的长瑞,嘴里还不忘抽着空隙,使唤旁边的满福给他夹菜。一会儿要水晶虾仁,一会儿要火腿鲜笋汤,整个房间都是他脆生生的嗓音,说是喧宾夺主也不为过。好在六皇子并不介意,抬眼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长瑞,微微蹙眉提醒道:“你最近不是肚子不舒服么,别一下子吃得太多,小心过后肚里难受。”“不怕,我今日已经如过厕。”长瑞嘴里含着粥,含糊的张嘴说话。在小皇叔这里,快活是快活,就是点心用得太多,容易积在肚里憋得难受。然而每回解脱过后,他又总是管不住嘴,就形成现在这快活一天,接着再难受一天的局面。瞥过对面满脸不在乎的长瑞,六皇子的眉皱得更紧了,他隐约察觉出来,长瑞在吃食用度上毫无顾忌和限度,这明显是不对的,不由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悄悄问问母妃。长瑞还不知道,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正一口一个的水晶虾仁吃得津津有味。六皇子年龄虽小,但面上已经学着隐藏情绪,心里的想法没有透露半分,不动声色的问起长瑞过来的事:“你今日出来的这般早,皇祖母那里可知道?”天边刚破开一丝鱼肚白,长瑞就带着两名内侍从慈宁宫出发,在瑟瑟的寒风中敲响仪元殿的大门。幸好守门的内侍警觉,不然看他得在外面冻成什么样!长瑞咬着虾仁,含糊不清地说:“曾祖母还在休息呢,我没让人去打扰她......”说到这里,忽的瞥见小皇叔严肃的小脸,赶忙补救道:“......不过我在离开前,有吩咐人等曾祖母醒来后,把我来仪元殿的事告诉她。”六皇子这才咽下嘴边的话,见对面的某人又开始吃起笋丝,摇头问道:“我记得你今日该去南书房的,等会儿见了我母妃后,你再赶过去还来得及吗?”长瑞鼓动的腮颊慢下来,悄悄抬起一点点眼睛,小声道:“......我有和太傅告假。”说这话的时候,他极力维持平静,但那快速躲闪的眼神,还是暴露出他的心虚。六皇子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所谓的告假,不会是没先禀报父皇吧?”长瑞缩了缩脖子,接着想到有贵妃娘娘在,皇祖父哪能注意得到他?所以,他完全不需要害怕!对!就是这样,不怕,不怕,一定会没事的!一番自我安慰后,长瑞顿时底气十足,还冲六皇子叮嘱道:“小皇叔,等会儿你可不许拆我的台,皇祖父今日高兴,肯定想不起我没去南书房的事。”六皇子听得整个人都愣住了,无语的望着对面半响,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真不知是该夸长瑞机灵,晓得钻漏子的好,还是赞他不失天真......和愚蠢。就算父皇今日想不起,难道明日后日也想不起?这妥妥的掩耳盗铃啊!“你......”六皇子刚张开嘴准备提醒他,长瑞立马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耍赖模样。反正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要去南书房,小皇叔都能放一天假呢,他怎么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