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地‘夸’着卫珏,皇帝应当起了警意了吧?对卫珏这样的人,就应当时刻地提防着,警惕着,试想想,日后若有这么个人在枕边呆着,只怕睡觉就睡不安稳!皇帝安不安稳,他不知道,但就孙辅全自己来说,就不会安稳。可他怎么瞧着瞧着,皇帝眼底半丝儿不满都没有,反而充满了欣赏?坏了坏了,‘夸’过头了。孙辅全正想补救,却听皇帝一声低叹:“她确实如此,让人放不下……”孙辅全心底一沉,瞧皇帝这神情,他把他的‘夸’从正面听了进去了?可皇帝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人么?他尤记得鳌中堂被皇帝和索额图私底下议论,皇帝便咬着牙道,这鳌拜,倒真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那一日,鳌拜因官员调动之事,在朝堂上训斥群臣,皇帝回宫之后,孙辅全记得很清楚,无人之时,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把那金镶玉的杯子都给摔了。他今日特地提起,便是把那卫珏归于和鳌拜一样的人去,提醒着皇帝,远着她些。可皇帝全把那日说过的话忘了么?又或许这不同的人,原是一句让人生厌的话,此时也变成好话了?孙辅全暗自后悔。皇帝看了他一眼,忽道:“你且说说,她此时,会去哪里?”孙辅全怔了怔,醒起皇帝问的是卫珏,道:“皇上,卫小主定是回储秀宫了。”皇帝便道:“走。”说完,领头便向殿门外走了去,孙辅全怔了半晌,这赶紧的跟上,他虽对卫珏不是很满意,但对自己的职责,却是尽职尽忠的,他想了一想,唤了人来,在那内侍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内侍听了,急急忙忙便离开了。皇帝没有理他,直直地往前走,走到几十步路,慢慢缓下了脚步,有些迟疑:“孙辅全,可有近路?”孙辅全忙道:“皇上,奴才知道一条近路,等卫小主走到哪儿,咱们早就到了。”皇帝便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还不带路?”孙辅全忙提了灯笼,在前边带路。……卫珏被宫婢领着,走到回储秀宫的路上,因今日是太皇太后亲自召见,她并不着急,因此,只慢慢儿地走,想理清思绪。接下来,可要怎么办才好?她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今日月光甚好,光洁明亮,天空一丝儿乌云都不见,月光铺撒下来,把明黄色的屋顶染上了层银色。树影婆娑,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投下阴影,却也阻挡不了那样的朗月润泽。可卫珏只觉脚步越来越沉重,心底象有股火烧着,让她无法发泄。尽管她不肯承认,但月歌说得没错,她很羡慕她,打心底里羡慕,她便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冰冷的金碧辉煌之处。没有人知道,这样辉煌的建筑,带给她的,却只有深深的疲倦,以及若有若无的厌恶。会让她想起父亲在牢狱之时,那朝南的牢窗,正巧可以远远地见着皇宫一角,那般的金色灿眼,带给人希望。每一次探监,竟管年纪幼小,但她却记得清楚,阿玛总是对那里望着望着,眼底充满了希望。直至最后,那希望彻底熄灭。如今,她身处于这金碧辉煌当中,却使她更为经常地做起了那个梦,梦里边,总有一间狭小的牢房,有一角黄色明瓦的屋顶伸出,牢房里边的阿玛,朝那里,日日夜夜地望着。她只想逃开这一切,只想不再做那样的梦。可她要怎么样才能逃得了?皇帝的手段,她已见识过了,月歌的情形,她也已明了……象她这般无权无势的秀女,日后便是皇帝用来哄那些权贵之女开心的玩具,为了巩固他的政权,平衡朝堂权力,他这样做,理所当然。他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瓜尔佳凌月,不就是这般被他玩弄于手掌之上?而月歌,则更惨,满腹的希望,换来的只是冰冷与凄凉。从馨香园发生的一切可以看出,皇帝,只怕对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朝政与平衡,他希望平衡朝臣权力,希望政局平和。而她,一个没有娘家为后盾的女子,留在这宫里,能帮得了他什么?不能帮到他的人,便只能让他利用着让那些贵女开心了。卫珏只觉得万念俱灰,心底灰暗到了极点,连走路都走得慢了起来。那两名领路宫女感觉到她脚步放缓,便也放缓了脚步来配合着:“卫小主,您是不是累了,要不,奴婢扶着您?”卫珏摇了摇头,有气无力:“不用,走罢。”那两位宫女以为她累了,便道:“小主,要不奴婢给您说个笑话儿?咱们一边说一边走,便不会累了。”卫珏知道,今日慈宁宫之事,她们皆都看在眼底,以为她卫珏便是日后的红人儿,所以才这般的巴结,想及此,卫珏心情又黑到了顶点,一时的红人儿,哪能斗得过这后宫无数的岁月?等到太皇太后将这次之事渐渐淡忘之后,她却还是那位无权无势的罪奴。她已没有了父兄,没有家族,日后若真在这里呆了下去,要怎么样支撑?其中一位宫女见她沉默不语,便以为得到了默许,便笑道:“这个故事,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民间平民女子,有一日外出,被一位贵人见了,被她美貌所引……”卫珏打断了她的话:“是啊,被她美貌吸引,娶进门作了小妾,生了两双儿女,全都是庶女,日后年老色衰,那贵人又被其它女子吸引,一个一个地娶进门来,她所生的庶子庶女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那宫婢一怔,“不是这样的,小主……那既然您不喜欢听这个,奴婢便另外说一个?”卫珏道:“不必了,这些故事,又有什么不同?要不就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要不就是女子偶遇贵人,贵人看中其美貌,从此嫁入豪门,光宗耀祖,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