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脚步在她的面前,她便看着,他那绣金的衣袖抬了起来,似是停在了某处……她的鬓边无来由地感觉热辣辣的,可她却没有感觉到有物触碰,他的衣袖便又放回了原处。皇帝又走回了宝椅之上,坐下了,道:“曹金,进来吧。”外边有人便应道:“是,皇上。”脚步嚯嚯声中,曹金走了进来,他便是那位假扮成小鼎的人,此时,他已换上的内侍的衣服,卫珏便看得更为清楚,他与小鼎除了眉眼略有些相似之外,身形哪里有相象之处?只不过,他身材较为矮小。是她太过张惶,才把他认成了小鼎了。曹金垂首站定,向皇帝行礼之后便肃立一旁。皇帝道:“这一位,你想必见过,是朕平日里练布库的陪练,是他扮成李鼎的模样,引他们入局。”卫珏心底明白,这个局好久之前,便已经布下了,李鼎定是已被找到了,如若不然,那玉虎便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手底,她心底顿时又是五味频杂,在他的眼底,李鼎的确算不上什么,只要能让他查清宫里边有哪些人在暗中作崇,他自顾不了她在心急如炽,可她却不得不感谢他,毕竟是他救了李鼎。此时,她才明白,她的力量,在皇帝的面前,算不了什么,她十分的努力,也比不上他随随便便下的圣旨。或许,在初初发现了李鼎之时,他便进行了这个计划,要引蛇出洞,她要感谢皇帝,没有拿真正的李鼎来作诱饵,而是别外派了人去。卫珏想及此,垂下眼来,再施一礼:“奴婢多谢曹侍卫冒此大险让小鼎安然无恙。”曹金回礼道:“卫小主言重了,奴才不过按照皇上吩咐办事。”皇帝便道:“把李鼎带了上来吧。”曹金道了声喳,自出去带人。卫珏强抑住了心底的喜悦等着,她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竟是比刚刚在玉舒阁时还跳得厉害,她终于能见到小鼎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小鼎。此时的她,才露出些真正的喜意来,皇帝微抬了眼皮,朝她望了过去,又瞬及把眼垂下,道:“李鼎是什么人,朕可以不归究,但如果有人在宫里头还兴起风浪,不按规矩办事的话,朕便不得不归究了。”卫珏一怔,抬起眼来,便映进了那又散着幽冷光芒的眼眸当中,她明白了他话语当中的意思,他在警告着她,拿李鼎的身份警告她,如若她再有异动,做出什么不妥举动来,那么,他便要查清楚李鼎的身份!刚刚还留在心底的对皇帝的感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卫珏甚至觉得,他与那批想绑了李鼎的人没什么不同,都是拿着她的软肋来要胁她。她浑身冰凉,连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容得了她一再挑战权威?她以往的行为到底惹怒了他。他的确是捏住了她的软肋,李鼎,便是她的软肋,她现不能只顾着自己了。他每一步都策算无遗,又岂会做无谓之事?救了李鼎,便是拿住她筹码。她还应该感激,感激他为了她这位小小的秀女,竟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卫珏垂着头,低声道:“皇上,奴婢不会再作什么无谓之事了。”她说完这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到她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皇帝侧过脸去,似是在欣赏前边那万里江山的屏风,他听出了她语气当中的无奈,与以往生机勃勃相比,她的回答,却了无生气。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捏起又放下,松开又捏紧,皇帝声音沉沉,“你明白就好。”殿里面便又沉寂下来,皇帝不出声,卫珏自也不敢出声,也提不起兴趣开口说话,她只是垂了头去,看着脚底下的金砖,那金砖光滑平整,可照得见人影。皇帝从宝椅之上站起,走到书桌前边,拿起毛笔,又写了起来,整座大殿,只听得见他笔尖在纸上刷刷有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人道:“皇上,李鼎带到。”皇帝没有停住笔,只是道:“带进来吧。”曹金在前头领路,李鼎在其身后跟着,转过屏风,两人走了进来。卫珏抬起头来望定了小鼎,他还是以往的模样,只是身量高了许多,和曹金站在一处,竟象是两兄弟一般。他看见了卫珏,眼底也露出欣喜之极的神色来,却强自忍住,跟着曹金中规中矩地向皇帝行礼。皇帝放下了笔,“平身吧……”他望李鼎直直地望了过去,“你就是李鼎?”李鼎道:“是,皇上,草民便是李鼎,草民多谢皇上救命之恩。”皇帝看得清楚,李鼎眉眼清秀,肌肤雪白,虽是个男子,容貌却比一般的女子还胜了几分,他想,两人站在一处,一眼便让人瞧出是血亲,这么多年,李鼎竟能隐瞒身份?看来,纳兰容若做了不少功夫?皇帝一想及此,便皱了皱眉头,道:“这里是朕的皇宫,有客人来了,朕如果都不知道,那还能被称为皇宫主人么?”李鼎脸色暗红,垂下头去,道:“是草民孟浪,没有思虑清楚,便偷偷溜进宫来。”皇帝便朝卫珏望了一眼,道:“你来到宫里边,想见的,便是这位义姐了,她现如今就在这里,去跟她打声招呼吧。”李鼎转过身来,朝卫珏那边走了几步,一下子便跪在卫珏跟前,道:“姐,义姐,是义弟不好,让你担心了。”卫珏再也忍不住,一把便揽住了他,酸意冲上了脑门子,道:“是义姐不好,这么长时间,都没能送个信儿出去。”宫里边的宫人虽不给出宫,但信件来往却不禁的,可卫珏却一次都没有送信出去,一则,她害怕李鼎身份揭穿,二则,她不想给人抓住把柄。原以为这样,就能保得住他的平安了,可到头来,还是差点儿送了他的性命。两行清泪从卫珏的面颊流下,灯光照射之下,她的脸更是如羊脂白玉一般,纤弱的身子微微地颤动。此时此刻,皇帝才看了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她,不象平日,脸上总戴了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