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园,她是来过的,还是以往的模样,巨大的暖房里边,四季鲜花盛开,因皇帝来了,园子里不见花王等宫人,只偶尔见了侍卫隐在花草树木当中。孙辅全推开了暖房的小门,道:“珏主子,您自己进去吧,皇上在里边等着。”卫珏微点了头,迈开脚步往小门里走,孙辅全见她一路行来,无论是听到圣旨,上了轿子,还是到了目地地儿,全是一张平板脸,脸上半丝儿喜色都没有,又在心底里直发酸,咬牙切齿。卫珏走在暖房整齐的青石板小径之上,鼻端飘来隐隐的花香味道,耳边更是隐有乐声和缓地奏起……卫珏心底焦灼,哪有空欣赏这些,张眼望去,四周围找寻,却没看见皇帝的身影,便急走了几步,转了一个弯儿,听得那乐声越来越近,扒开漆染一般的玉兰叶望了过去,便见前边描金雕玉的椅凳之上,背对着自己,正在横笛而吹的人。只见他粗黑如墨染的发辨垂在绣有五爪金龙的玄色衣袍之上,既使坐着,身子也挺拔如修竹一般。卫珏慢慢走了过去,虽没有心思去听那笛子吹奏出来的是什么曲子,却也觉得悦耳动听,如缓缓溪流在心底里滑过。忽地,笛声陡地拔高,竟如两只雀鸟在高空盘旋低鸣,相互呢嗯,相唱相和,亲昵无比。卫珏等得心焦,见月影又移动了几分,心底想着这么一耽搁,不知道又到了什么时辰……皇帝他没事吹什么笛子?大晚上吹笛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卫珏腹诽着,耐着性子等他吹完那笛子。可她越是等着,那笛声便越发地没完没了,一会儿如鱼翔海底,成双成对,一会儿如龙翔九天,凤相和鸣。不可否认,皇帝的笛子吹得极好,听在卫珏的耳里,悠扬悦耳,竟象处身于鸟语花香,高山流水的境地。卫珏也擅长吹笛,但既使是最熟悉之时,却也吹不出他这样的竟境……可卫珏现如今心底急得如油锅子煎着,只盼着他早早地吹完,她还把事儿向他说个清楚,哪还有心情听这乐曲儿。眼见着这笛声没完没了,卫珏悄悄地移动脚步,转到了皇帝的侧面,心想莫非皇帝沉浸于乐声当中,不知道她已经来了?她在他面前晃一下,他应当知道了吧?从侧面看去,皇帝半闭着眼,凤翅般的眼睫毛把深邃的眼眸半遮着,半边脸光洁如黄玉,却如雕刻出来一般,嘴唇摆在笛子之上,唇形极好,唇角却是极为坚毅的模样,虽只有半只眼睛微露,可从卫珏这方向看过去,却是极为温暖,再也没有那处于金雕玉砌当中天生的冰冷,倒象一位世家子弟,从金马玉堂中走出,满身闲适,只有风月。卫珏心底感叹,皇帝长得可真养眼,难怪宫里头的无论有无身份的,对他皆都前仆后继,既使没这般至尊的地位,摆在外边,他也会是个抢手货。可他沉浸在这乐曲当中,什么时侯才是个尽头啊?皇帝做事之时,是不能被打断的,卫珏如果连这规矩都不知道,那便白白在宫里头吃了几年米饭了。卫珏再次悄悄地移动脚步,到了他的正面,心想侧面他一无所知,到了正面,应当略有感觉了吧?可那笛声却无半点儿阻滞,依旧没完没了地在她耳边盘旋,更要命的是,吹奏笛子的时侯,早先皇帝是微闭了双眼的,此时,全闭上了!他嘴唇微启,黄玉般的手指在笛孔上移动,雕般的面容被暖房树叶映得半明半暗,无可否认,从正面看,皇帝更是赏心悦目。卫珏急得心底直跳脚,一边告戒自己不急,一边在想着能不能走上前去,把那笛子从他嘴里边拔了下来?她这里象被用油锅煎着,还用锅铲挑起,煎了反面煎正面……好不容易地,这笛声渐渐地低了,越来越低,终于止歇。卫珏忙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帝的思绪似是尚在笛声中盘旋,隔了良久,才微睁了双眼,道“你来了。”“臣妾来了好大一会儿了……”卫珏笑得和婉,“皇上吹的曲子可真好听。”在宫里头日子久了,卫珏已将巴结奉承当成了家常便饭,但凡遇到的人,只要能说上两句话的,她总要说上两句好话儿,比如说,对方在绣花,她便会称赞一翻,您这花儿绣得真好,象活了一样……如此类推,不一而足,所以,对这笛曲,她虽是厌烦到了极点,但也就当成了家常便饭般地那么一夸……说好话,是宫里边生存的基础。虽则她认为这笛声着实太长了一些,太惹人心焦。皇帝收了笛子,脸上乍开一丝微笑来,却如春风破冰一般,“是么?想不到你还懂得这个?”卫珏心想,我当然懂得,上一次,拿竹叶子和着你的笛声,不是还差点儿被捉到了么?可她实在不想和他再就这话题谈了下去,于是道:“臣妾略有涉猎,倒也不能说懂得……臣妾这次求见皇上,是为了……”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兴致勃勃,“既如此,不如你也来吹奏一曲?”他直直地将那金镶玉的笛子递到她的面前。卫珏哪有心思吹奏笛曲,她没接皇帝递过来的笛子,却是再行一礼,脸有为难之色,“皇上,臣妾着实不会吹笛,连声音都吹奏不出,您让臣妾吹笛,便好比让牛弹琴,只会糟蹋了这笛子。”开玩笑,我吹一曲,你再吹一曲,几个时辰就这么完了,储秀宫里边,还有大事等着呢。也不知道皇帝今日在抽什么疯,忽然之间小情小性了起来。皇帝收了那笛子,眼眸垂下,“你不会吹笛?”卫珏看出他神色不太友善,忙谄媚地笑,“皇上,如果您喜欢臣妾吹笛,臣妾便现学,请宫里的乐师教臣妾,臣妾聪明着呢,保管一个月,便吹得和皇上样的好。”皇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