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空无一人,冷秋月伸着双臂大声唱歌,“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张继之无奈轻声哄着她,唯恐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她忽然睁开半闭的眼睛,吸了吸鼻子,用糯软的嗓音轻声唤道:“张继之……”
他浑身一震,竟然伫立在那儿,不知该如何行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听得他心中柔肠百转,只恨不能倾尽所有再换她一句轻唤。
他低声道:“秋月,你再唤我一次好不好?”
冷秋月小脸酡红,打了一个酒嗝之后,终于慢腾腾地说:“张继之……”
他眼中渐渐出现一丝笑意,却听到她接着道:“我不舒服……”话音未落,冷秋月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张继之满脸黑线地站在路边,听着冷秋月一声接着一声的呕吐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用在今日的张继之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谁都没想到原本正常的天气会突然间平地起风,然后天边雷声隆隆,竟是要下雨了。
冷秋月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人事不省,眼看离宫里还很远,他只能就近找到一个破庙躲雨。
没想到这个时候了破庙里还坐着一对夫妻,张继之下意识地用大氅挡住了冷秋月的面容,只是将她扶到了角落里坐着。
微微的火光中,那对年轻夫妻正轻声哄着不满周岁的孩子,丈夫坐在火堆旁烤着地瓜,见张继之正温柔照顾着冷秋月,忍不住憨厚地拿起一个烤熟的送给张继之,“给她吃点东西,会舒服一点。”
张继之摇摇头,“谢了。”
丈夫见他不肯接受,也不勉强,继续坐会了火堆旁乾着自己的活儿。张继之见妻子掀起衣襟哺乳,别过了头。
就在这时,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该不会是在这裏吧?先进去看看再说。”
张继之眉头微蹙,看来今日来这裏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只见一群官兵走了进来,人人都身着红色飞鱼服,想来是林远麾下管制的官兵。
见破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大家都同时一怔,为首的统领模样的络腮胡抖了抖衣服上的雨水,冲其余的侍衞们努努嘴,“你们进去搜搜,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侍衞们笑嘻嘻地朝裏面一窝蜂涌去,看样子是要翻那对小夫妻的包裹,络腮胡和剩下的几个则注意到了张继之,脚步朝这个方向走来。
“这位公子,奉朝廷之命前来抓江洋大盗月下无痕,请各位行个方便,让在下看一下这位姑娘的容颜。”络腮胡温和地上前搭讪,手却紧紧握在刀柄上。
张继之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若是不让你看呢?”
络腮胡脸色一变,正准备发作,一阵骚乱却忽然响起,只见先前还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高声叫骂了起来,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正在给孩子哺乳的时候,被搜查的侍衞占了便宜,叫骂中夹杂着一个小个子侍衞尴尬的解释,再加上婴儿的哭声,乱得不可开交。
络腮胡再好的性子也耐不住这动乱了,顿时上前一巴掌拍在小个子的脑袋上,“丢了我们整个羽林军的脸!你给我闪开!”
他上前衝着年轻妇人解释道:“夫人,想必你是误会了,其实我们只是……”
那年轻妇人轻轻抬起头,一脸冷意地盯着他:“只是什么?我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你们官家找不着江洋大盗,却来拿我们撒气是何意思?难道看我们夫妻二人憨厚可欺?”那妇人伶牙俐齿,将络腮胡逼得步步后退,只能频频道歉。
憨厚的丈夫见众人围观着妻子,顿时搓搓手上前劝解道:“算了,算了,就当是一场误会。官差大哥,这江洋大盗武功高强,怎会是女子?我看一定是孔武有力的男人,各位还请放过贱内和那位小姑娘,都是来此躲雨的,还请见谅。”他一面说着,一面要从钱袋里掏出碎银子贿赂羽林军。
络腮胡他们都是朝廷的羽林军,一个月的俸禄就多得不得了,怎么会看上这区区几两银子?见破庙里除了他们确实再无别人之后,于是挥挥手纷纷退了出去。
张继之冷眼旁观,只是轻轻安抚着喝醉了的冷秋月,这期间并不插话。
那憨厚老实的汉子冲张继之和善地笑笑,从包袱里拿出包子馒头,递给张继之,“闹了这么一通,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继之唇角微扬,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我怕吃了以后睡得沉了,连身上的银子被人摸走都不知道。”
汉子脸色一变,憨厚的表情褪去,露出了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