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重重帘幕密遮灯。
更漏断续,悲凉的滴答声回响在高大空旷的宫殿里。那本应鲜花着宫锦,珊瑚盛玉盆,屏开孔雀的公主寝宫此刻苍凉一片,寂静得令人颤抖,而在夜色漆黑一片的乱葬岗中一片死寂,静默中酝酿着博大的悲哀一触即发。
她死了。那么鲜艳明媚的人,那么聪明灵秀的人,怎么看都是锺灵毓秀备受上天锺爱的女儿,竟然就这样悲催又荒谬的死在大狱里!皇后,那个恶毒的妇人。林远紧紧攥住了拳头,眼睛中的红血丝织出了一张仇恨的网。他的秋月,他日夜难忘刻在骨头里的人,就这样含恨而终,在这样曼妙的年龄陨落一身风华。他定要她,血债血偿!
冷秋月,南诏国的三公主。如此尊贵美丽的可人,竟然这样寂寂无闻的去了。一腔悲痛爱恋无处可说的林远终于获得跟她独处的机会,看着棺木中那苍白冰凉的面颊,至今不愿意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若出嫁,该有十里红妆,她若离殇,该有天地缟素。可是现在呢?林远宽阔的胸膛难以抑制的起伏着。
没有和尚,没有尼姑,没有道士,没有道姑,没有絮絮地诵经声,没有乐队的锣鼓嘈杂,没有喝道领跪。这一国公主的丧仪竟是如此见不得人。他轻轻抱起棺中人冰冷纤细的身子,好似捧着价值连城易碎的瓷器。这不属于她!阴暗的地府,减薄的棺木怎么配得上蕙质兰心玉面如花?
轻轻撩开帐子,林远将带回来的女人紧紧抱住,脸色苍白,好半天他才渐渐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将怀中冰冷无觉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放在衬着芙蓉香花湘妃竹的象牙拔步床上,林远无力的跪倒在一边。修长的大手忍不住轻轻抚上那光洁无瑕的面容,那细长的眉,卷卷的睫毛,挺秀的鼻梁,还有原本鲜活柔软如今却冰冷苍白的唇瓣。他是多么想回到那一刻,打落她手中有毒的饭菜,或者干脆扑过去抱住她,吸出她身体里的毒素。此刻,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往日种种画面。笑靥如花的她,黛眉微蹙的她,狡猾可爱的她,想起她嘴角清浅的弧度,想起她亮若晨星的眸子,甚至生气时微微鼓起的腮帮。一丝丝,一滴滴,在心头萦绕不去,剪不断理还乱,牵牵扯扯数不完。
林远,他那是天之骄子,将军府荣耀的出生,出色的才貌和人品,追求者多的堪比狂蜂浪蝶。可是他向来不为所动。他一直认为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生当建立千秋万代的功业,怎能曲于人下,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那只能牵绊自己前进的脚步,儿女私情岂能放在心上!可是,所有的豪情,所有的野心,在秋月之死面前轰然倒塌。如果他一开始没有站在皇后这一边,如果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支持她,如今这一切是否就可以避免?
林远看着棺材中,那个消瘦,面色惨白的女子,却依旧那么美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林远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冷秋月的脸,想要伸手去触碰,刚刚将手伸出一些,就快要碰到冷秋月那苍白的脸,却在那一刻停住了。
林远犹豫再三,还是缩回了手,他不敢去碰她,林远怕自己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那么他的冷秋月就真的死了,连同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一起躺进了棺材里。
他该怎么办,林远有些无措,看着那个一动不动安然躺在棺材里的冷秋月,林远的心支离破碎,为什么,为什么他爱她那么深,为什么深的他都无法自拔,而她却这样什么都不说的离开了。
那他该怎么办,他失去她以后该怎么办!
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时林远的泪水早就忍不住往下流了,一滴滴的泪全是苦涩的液体,混着他那颗刚强却因为冷秋月而变得脆弱的心,这个世界上他林远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公主,三公主!我不准你死,我不准!”林远怒吼着,伸手想将冷秋月摇醒,但是却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没有谁死了还能活过来的,当然冷秋月并不是真的死,但是林远不知道,只是一味的摇着冷秋月,似乎只要他再多摇一下,冷秋月就可以醒过来。
林远被悲伤和绝望整个都充斥了内心,林远愤愤的用手敲打着棺材的木板,“公主,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没用,都怪我,怪我!”
林远就这样对着躺在棺材中的冷秋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裏好受些,他还有太多的话要跟冷秋月说,但是现在人都已经没了,再多的话也都成了废话。
都是他没用,都是他的错,林远此刻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
林远越想越悲痛,越想越懊丧,直至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握着一般,窒息样喘不过气来。“三公主,三公主……”敬称喃喃出口,一句一伤,他终于克制不住,什么君臣之礼什么大逆不道“秋月,秋月。”他的指甲镶嵌到了掌心裏,红色的血液丝丝缕缕的蔓延出来,脏污了墨绿镶金滚云边的宽大袖口。
星河暗转,更漏断续,林远水米未进却好似未觉,坚定不移的守在冷秋月的遗体边,仿佛要将这已去之人牢牢的印在自己的心上。其实他当真已是站立不起,面前的遗容早就抽去了他全身的力量。
张继之站在林远身后,看着他对着躺尸状态的冷秋月说着那么多话,有些好笑,但是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不应该去安慰他,只能静静的呆在一边看着他说些什么。
但是他能理解林远对冷秋月的感情,为今之计还是将冷秋月送回她从小到大所住行宫里去才行,不然到时候药效过了,就被穿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