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刷卡,打包,前往下一站。令郑能谅没有想到的是,这趟购物列车开上了一条比西伯利亚铁路还长的旅途,破财之患虽已免,煎熬之刑却难逃。体验了购物快|感的秦允蓓决定扩大战果,几乎每到一家服装店都要钻一回试衣间,而且每次都抱着一大摞进去,然后试一件往外丢一件,就跟土拨鼠刨地洞似的。守在外面的郑能谅比觅食的金雕还要着急,若不是受生理条件所限,真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把那土拨鼠揪出来。
商城的广播里传来《野兽华尔兹》轻快浪漫的旋律,为购物者们的消费热情加油助兴。一上午翩翩而过,秦允蓓收获颇丰。郑能谅提议,为了庆祝丰收,由他请吃午饭。关于这个问题,他经过了缜密的盘算:首先,身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青年,陪女生逛街如果从头到尾都一毛不拔,显然是有辱师门的;其次,秦允蓓全部心思都在逛街上,用于吃饭的时间不会太久,午饭的安排就有充分理由从简;再者,秦允蓓买了那么多凸显身材的衣服,自然也不敢吃太多……所以,如果“出血”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请吃午饭显然是成本最低的选择,加上来时的公交车票也是他买的,这一天的行程可算有个完美的交代了。
如他所料,秦允蓓果然没有心思吃饭,但出于对他绅士风度的赞赏,她还是跟着他进了拉面馆。两碗拉面,十元。她连小菜都没点,匆匆扒了两口就要继续向更多的店铺发起冲锋。前一秒郑能谅还在为自己的深谋远虑暗自窃喜,后一秒就为自己的百密一疏追悔莫及了。他的疏忽在于午饭可以简单便宜,但绝不能快捷迅速,要知道,在商城里望穿秋水地傻等,远不如坐在馆子里喝茶、看电视来得舒服。
秦允蓓这次冲进了一家美容养生馆,迎上来一位美容顾问,容貌身材颇有几分像王祖贤,所以推销起来底气十足,动不动就“你看看我……”,口才也十分了得,一张嘴就吐出一座九曲回肠般的迷宫来:左拐,面部清洁补水去角质赠送头部按摩要多爽有多爽比爱情还滋润……右拐,祛斑除痘美白|嫩肤组合套餐超值体验价管保您脱胎换骨破茧成蝶……再左拐,美甲修眉烫睫毛穿耳洞一步到位分分钟秒杀日韩美少女……再右拐,精油开背淋巴排毒全身保养办卡一折起过了这村没这店……
美容顾问的舌头三两下一绕,秦允蓓就变成了落在蜘蛛网里的小飞虫,完全丧失了抵抗力,接着便跟被催眠了似的乖乖走进了包厢。美容顾问得寸进尺,又将目标锁定在郑能谅身上:“先生,我们这儿也有很多男士保养的项目,美白、瘦身、香薰、细胞维护、红酒S P A、前……”
郑能谅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跃起,像闪电侠一样飞出去,仓皇逃至商城的休息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身后的休闲驿站雪中送炭般循环播放起神秘园的新专辑《新世纪的曙光》,瞬间驱散了他的焦躁情绪。陶醉在荡气回肠的旋律中,不觉时光飞逝,当他摸着临出门前才刮过的脸颊发现又开始长出胡子的时候,秦允蓓终于从美容馆里出来了。
刚要冲上去向她索要青春损失费的郑能谅忽然怔住了,款款走来的这位姑娘似乎只是穿了秦允蓓刚买的一身装束,但不是秦允蓓的模样。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嘴巴、鼻子、眼睛、耳朵……每一个部分都是秦允蓓的没错,但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另外一个人。换句话说,原来的秦允蓓是个表里如一的女中豪杰,此时却变成了艳惊四座的姑射神人。
秦允蓓莲步轻移,翩然而至,亭亭玉立在郑能谅面前,半天没有说话,目光上下左右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毕竟她从未尝试过这样的艳丽造型,既不习惯也无自信,期待从观众的反应中得到肯定。来来往往的人们反应强烈,男的垂涎,女的嫉妒,连几个路过的外国小伙都忍不住投过来数道超越国际友谊的暧昧目光,但这些反应对她毫无意义,她只在意一位观众的反应。
“都说时间是最公平的判官,”郑能谅用指背轻轻拂过自己胡茬丛生的面颊,深情地对她说,“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望穿秋水的等待让我不胜沧桑,可你怎么逆天而行,反倒变得更水嫩动人了呢?”
“哈哈哈!人家有进去那么久吗?”得到他拐弯抹角的褒扬,“窈窕淑女”瞬间原形毕露,开心得妆都要散掉了,连忙敛住险些炸开的笑容。
郑能谅便劝:“别绷啊,你改造得如此仙姿玉貌,再和公主一样高贵矜持,我就更自惭形秽啦!”
秦允蓓对此早有准备,立刻答道:“这还不简单,你也改造改造啊,来来来,先做个美容,再去那边,有几家挺不错的男装店,我请客。”
“嗯?”郑能谅正色道,“忘了我们的《友好交往互不嫌弃协议》了?第四条怎么说的来着?”
秦允蓓白了他一眼:“我可没忘,不就是不让我花钱给你买东西嘛,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大男子主义不敢当,应该是道德上的洁癖和强迫症,”郑能谅振振有词,“在我看来,只要用了女人的钱就有被包养的嫌疑,那会让感情变得不平衡,也不纯粹。何况自古以来,男人们大多讨厌被女人包养的男人和包养女人的男人,因为前者玷辱了他们出卖色相的渴望,后者玷辱了他们所渴望的色相。所以,我既不想动摇我俩之间和谐稳定的关系,也不想刺|激某些男同胞幼小脆弱的心灵。”
“没劲!”秦允蓓噘起了嘴,伸手朝他额头上轻轻一戳,悻悻道,“就你歪理多!”
“唉……别……”郑能谅躲闪不及,被她的指尖点中了眉心,竟忽然像一根泡在豆浆里的油条似的,瘫软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