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见状神色微霁,声音也有所缓和:“这么热的天,你还特意去了趟酱香园,累了吧?快回屋去歇着吧!晚上和你媳妇一起过来吃饭,我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一品鸭和你媳妇最喜欢吃的茶香圆子。”
“我不累。”俞敬修心里的愧疚还没有缓过劲来,捧了俞夫人面前的水晶碟子服侍母亲吃樱桃,“就在这里陪着母亲说说话。”
俞夫人闻言微微地笑,眼底露出些许的回忆之色:“还记得你小时候,每天下了学就会这样依偎在我怀里跟我讲学堂上的事。待你梳洗完了,我们就一起去给你祖母问安……后来你父亲觉得我和你祖母、伯母、婶婶太过娇惯你,要把你送到范家去读书,逢年过节才准回来,你是不知道啊,我心如刀绞,哭湿了好几个枕头,可想到你的前程,就装着没事人一样,帮着你打点衣裳,收拾笔墨……”俞夫人说着,微笑着摩挲着儿子的头,“一眨眼的工夫,你都长这么大了。不仅娶了媳妇,还有了功名,我每每想起,梦里都要笑醒几回。”
“娘!”母亲只说他的好,却对他无子之事提也不提,俞敬修又羞又愧地低下了头,“儿子不孝,没能让您抱上孙子……”
“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俞夫人柔声道,“有事是急不来的,越急,越不容易得来。要不然怎么会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说法呢!只是你们也不能就这样一味地违拗长辈,你是我儿子,我自然怎么看都觉得你最好,可你上面还有个伯母,下面还有个婶婶……家和万事兴!”又道,“别人外面的人都说我如何精明,如何厉害,如何跋扈,你在我身边长大,娘可是那样性子的人?就是因为我生了你,不管是你大伯母还是你婶婶,我哪件事不是让着她们在前头?不过是想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我什么都有了,若是还不受点气,哪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样的福气?你是聪明人,这些道理比我应该懂才是!”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俞敬修在心里暗暗地念着这句话,人微微有些出神。
祖母有什么好东西赏给几个媳妇或是父亲从外面捎了什么稀奇东西回来,母亲总是让大伯母和婶婶先挑。
他那时候不懂事,为母亲抱不平,母亲却笑盈盈地搂着他道:“我已经有了你,就是最好的了,其他的,我都不稀罕……”
俞夫人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端起茶盅来悠然地喝了一口。
※※※※※
俞敬修回到屋里,妻子范氏正在旁边耳边辟出来的小佛堂里礼佛。
听到动静笑着迎了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去娘那里问过安了?”
微风吹动,檀香的味道浓烈又馥郁。
俞敬修有片刻的恍惚,问她:“你什么时候拜佛拜得这样勤了?”
范氏横了他一眼,娇嗔道:“这观世音菩萨还是夫君和我一起从潭柘寺里迎回来的,怎么转眼就忘了?可见我的事是一桩也没有放在心上!”
俞敬修这才想起来。
这是妻子为了求子请潭柘寺高僧开过光的……
他忙唱了个喏,笑道:“还请夫人原谅!”
范氏就掩了嘴笑,神色间一派欢喜,显然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一旁的墨篆就忍不住道:“少奶奶说,天下没有比少爷更好的夫婿了,少奶奶要每天三炷香,保佑少爷长命百岁,仕途顺利,多子多福……”
范氏就瞪了墨篆一眼:“就你话多!”
墨篆嘟了嘴:“我又没有胡说!少奶奶每天在菩萨面前都是这样说的嘛!”很是委屈的样子。
俞敬修就笑着为她们主仆二人解围:“好了,好了,快去梳洗梳洗,等会我们去娘那里用晚膳。”
范氏表情一僵,道:“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能有什么吩咐?”俞敬修笑着揽了范氏的肩膀一起朝正屋去,“不就是许久没有一起用晚膳了,想热闹热闹……”
范氏听了不由小声嘀咕道:“前两天刚刚在一起用了午膳的……”
婆婆板着脸,每当她夹菜或是端碗的时候,那冰冷如霜的线视就扫了过来,要不是她自认为家教礼仪决无不妥之处,只怕早就打翻了菜碟。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俞敬修讶然,犹豫道:“你不想去吗?”天天和不喜欢自己的人相处,任谁也会觉得度日如年,但想到母亲刚才的一番话,他不禁劝道,“娘是为了我们才到京都来的。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什么事,你就多忍耐忍耐吧?等我们有了孩子,母亲解了心结,又会不一样了!”
是啊,关键是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