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册封与行礼的日子定于五月初八。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可是该准备什么呢?不过是即将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名皇子的侍妾,是喜是忧现在还不得而知。李豫一向是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然而这几日进进出出常常是一脸喜色,毫不掩饰。
玲玲都说郡王好似头一回娶亲呢!结果惹来芸儿的一顿白眼,不过芸儿也在私下里对我说,郡王此次真是由衷的喜悦,比前年金殿册妃还要高兴。李豫亲自督办箱笼物品,衣服、首饰、被褥、胭脂、水粉不说,就连团扇、手帕、暖手炉这些小玩意儿都一一备全。
我却一直沉寂在莫名的伤感中,情景就好似红楼梦里尤二姐进荣国府,每次看到这一回时,我都暗自生气,这尤二姐在外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到王熙凤眼皮底下去受气,真是可怜又可恨。所以,我打定主意,要替自己留好后路,手里的银票、钱财、银子分成三份,一份交给塔娜保存,一份交给玲玲和安嫂,一份交由芸儿,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才安全。我同芸儿商量,决定只带她和小元子两人进府。虽然是贵妃与玄宗的正式册封,但是妻妾有别,要处处小心,不能给人留下目中无人、骄纵托大的印象。
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在进王府前再去一趟不厌坊。于是牵着逐日出了正门。真真可笑,我现在终于可以从正门出去了。意兴阑珊、懒懒地走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那样径直出现在我的面前。定定的,一动也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半年之久我们就这样又重逢在长安街头。
葛勒古铜色的皮肤变得黝黑,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身上的袍子带着斑斑泥点。
一瞬间难以分辨的心情,让我的眼眶都有点湿润,但我仍然故作轻松地先开口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拍拍他身边的黑色骏马,“是追风吧?”葛勒满是血丝的双眼注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随我来,”牵着马调头就走,那么不容置疑,我来不及多作考虑只得拉了逐日紧紧跟上。
不多时,来到郊外一个小山丘。葛勒停下,目光注视着我,炽热而坚定。
我似乎有被灼伤的感觉,但是却无法回应,半晌,我嘴角微微上扬:“这么久,哪儿疯去了,再不回来可见不着我了!”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有受伤的感觉,只一瞬,重又镇定下来,“你可以跟我走!也许我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但是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在我身边,我会让你过得像个公主!”
我垂下眼睑,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葛勒,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如果你真的只是重利的商人,又怎会如此眷顾小小的不厌坊,你送来的瑞炭,波斯的毛毯,靺鞨的金饰,西域的香料,哪一桩不是赚钱的营生。可是你都毫不在意,只是把它们当做带给我的礼物。你虽然是个谜一样的人,对我的好却是那么真实。过往历历在目,心裏隐隐作痛,“葛勒,我不能随你而去。”
“他能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清彻的眼神,如初见时的感觉,那天空般颜色的美丽双眸让我不能直视
“他也许不能。”
一拳重重击在树上,他盯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像被硬生生剐去一块,当他得到塔娜的飞鸽传书后立即出发,近千里的长途奔袭只为还来得及阻止她。这样的女子,那么明丽,那么善良,怎么可能适应宫门王侯、姬妾争宠的生活,别说大唐,就是在大漠王廷,自小就看惯了父汗身边各色女子、弄臣的倾轧争斗,怎么舍得她去过那样的生活。
一路上的狂奔,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早知道如此,在见她第一面时就该把她带走,去她的李豫,去她的不厌坊。
然而她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己跌入冰潭,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将去面临怎样的生活,却仍然还是选择了他。
“葛勒,我讲个故事,你听吗?”看到这个男子此刻那种受伤的神情,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疼。
“有一个女子,在庙会上邂逅一个男子,一见倾心,遂在佛前许愿,希望能再见到他。佛祖问她,需修行五百年,方能再见他,你可愿意?那女子答:愿意。于是历经五百年的转世轮回之后,终于得以见到了那个男子。可是仅仅是一面,就要经历五百年,那女子觉得很是可惜,不禁想到如果那男子能与她说上一句话,该有多好呀,于是又去求佛。佛祖问:若如此,你需再修行五百年。女子仍然愿意。于是五百年之后,女子转世为一老者,在路上,那男子向她问路。此一句话,又应了五百年。之后,那女子来到佛前,佛祖问她是否想嫁那男子,如此需要再修行一千年。那女子诚心跪拜,说道,不用了,心愿已了。佛祖说,阿弥陀佛,你可知有人为了等着娶你为妻,已经求了一千年。葛勒,你与我,我与他,缘在今日,因起前世,五百年前早已定下,如今不过是践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