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空(2 / 2)

花开盛唐 莲静竹衣 2070 字 2个月前

“那后来,你们就逃了?”我忍不住插嘴。

“我娘把家中几亩薄田变卖,凑成盘缠让我带着小妹来长安找我表姨,娘说让我们先走,她救出爹爹之后再来长安与我们相聚。”乐萱紧紧咬着嘴唇,眼中的泪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我拿出帕子递给乐萱。好个倔强的母亲,她哪里是要和孩子们相聚,分明是在安排后事。

乐萱忍住悲泣继续说道:“我带着小妹虽然走了,但是心裏终究是放心不下,于是就躲在附近的村子里等消息。等来等去,等来的是我娘在县衙门口当街自尽,而那知县自知逼死人命罪责难逃,竟然将我爹随便寻了个罪名发配充军,我爹病困交加,得知我娘的事之后,绝食而亡。”

时隔多年,乐萱仿佛第一次释放心中的悲愤与怨气一般,终于放声痛哭。不觉的,我的眼泪也滑落下来。房门被轻轻推开,端着饭菜的夏禾和小二,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饭菜放下,你先下去吧,上了板子今日谢客。”夏禾见此情景,果断地吩咐。

小二应声退下。

夏禾摆好菜品,又在酒杯中缓缓斟上香气四溢的“宜春酒”,看看我,又看看乐萱,劝慰道:“边吃边聊吧,可别辜负了我的手艺。”

我举起酒杯,轻轻闻了一下,突然就有一种想要畅饮的冲动,“为这世上所有的不平事,所有不幸的人,我们干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宜春酒是用冬日的梅花酿制而成的,有一种特珠的香气,芬芳却不浓烈,淡淡地沁入心脾,闻一闻就令人晕眩。

一杯下去,感觉很好。

“乐萱,陈年旧事莫要再提了,如今你和小妹也算衣食无忧,这一切都赖娘娘善心所为,我们应该敬娘娘一杯,你就别再惹她伤心了。”夏禾推了一下独自发呆的乐萱,两人共同举杯。

“是呀,往事不再提了。”含着笑,我又喝了一杯。

乐萱抢过酒壶,又为我缓缓倒满一杯。

“乐萱,你今天究竟想对我说什么?”我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雪飞姐姐,虽然我比你还虚长两岁,但是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姐姐。我的小妹,你还有印象吗?”乐萱盯着我的眼睛,仿佛别有深意。

“小妹?”

记得最初我把她们安置在静莲苑中的时候见过几面,那时不过还是个五六岁的幼童,印象早已模糊了,我随即摇了摇头。

“我的小妹,就是许合子。”乐萱缓缓说出,然后有些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合子?”用手撑着下巴,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许合子,我忽然想起,难道是她,怎么会!

“你是说新近受宠的教坊乐工许合子?”这个意外实在超出了我心理承受的范围,我一下子站了起来,难以置信。

“雪飞姐,对不起!”乐萱充满愧疚,“我拦不住她,她一定要去,她说站在大明宫的宫殿之上放声高歌,才是对父亲最好的祭奠,而且——”

“而且什么?难不成她还想报当年之愁?”我心中一急,语气也重了些,“乐萱,你好糊涂呀!”

夏禾起身将我轻轻按在座上,又为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泡椒腌笋,“娘娘有所不知,乐萱并非没有劝,只是合子太过固执,争执了多次最终还是一意孤行。”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在含元殿中面对贵妃责难毫无招架之力的许合子,这样的她想在宫中立足,想利用皇宠而替父母报仇,太难太难了。“乐萱,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我们排了那么多的戏,就是看也看明白了,更何况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看似朱门王府,锦衣玉食,其实半点儿不由人,怕只怕,你的小妹未必如愿。”

“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呢,只是我劝也劝不住,只得由她去了。”乐萱有些失神,小妹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何尝不知道为其规避风险呢,想来也是拗不过她吧。

不对,许合子当殿演唱的明明是《茉莉花》,如果她是乐萱的小妹,那么?我拉着乐萱急急地问道:“你小妹在圣驾前献唱的那首曲子,是你父亲教的吗?”

乐萱的眼中又见泪水,她点了点头:“那是先父教我们的第一首曲子。”

我的天,我无力地趴在桌上,曾经以为来自同一世界的那个人原来早已作古,本来以为在这茫茫的异世界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坦露心声的人,没想到他已经去了。是呀,从现代来的他怎么会甘心在宫廷之中当个供人娱乐的乐人呢,所以走出宫廷,走向田园也许是他最好的选择,只是可惜,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如同陷入迷雾中,再也辨不清方向,我有些痴痴地笑了。

这副表情让乐萱和夏禾很担心。“娘娘,可是刚刚酒喝得急了?要不我去端碗梅子粥,醒醒酒?”夏禾一旁问道。

“没事。”我把所有的遗憾都压在心底。

“雪飞姐,我听小妹说了,那天的事多亏你仗义相助,想来我都惊恐万分。”乐萱手抚胸口,一脸紧张。

原来如此,今天她对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尽可能地帮衬她的小妹。用心良苦,只是我未必有这个能力。

“乐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如果可能我会尽力相帮,但是你也要转告小妹,宫中险恶,让她处处留心。”我懒懒说道,本来以为不厌坊是我的避风塘,没成想到头来还是是非缠绕,纠葛难理。

三人各怀心事推杯换盏间都喝了不少,我在醺醺然的状态下回到府中。一进门就看到李豫面色阴沉,看到我进门似要发作终于还是忍下了,只说了句:“今日太晚了,明天再说。”然后一抖衣袍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他定是对我这几天的反常行为有所疑问,想要出言规劝。只是当第二天我恢复清醒时没有轮得上他来教训,反而接到旨意,因触怒玄宗而突然被退回杨府的贵妃召我前去回话,一时间李豫和府内众人都极其紧张,不知道这场风波会不会波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