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一步走向来犯的骑兵,走向那个领头人。
这个人身材矮胖,短粗的脖子上长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头颅,有粗硬的黑发和稀疏的胡须,鼻子扁平,一双黑眼睛锐利而阴鸷。此刻正狠狠地盯着我,转动着眼珠,很有些搞不清状况。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要活的还是要死的?”我冷冷地问,心中真是想不出这些人是受谁所托,只是凭着窝在胸中那口气赌上一把。
“哈哈!”那矮胖子一阵大笑,“瞧夫人说的,自然是要活的了。”
“那好,你放了他们,我随你走。”见那个矮胖子有些犹豫,我又补上一句,“否则,你就只能带走死的了!”
矮胖子歪着头,似是在考虑。
这时,一阵马蹄长途奔袭的声音,似乎是急遽的骑兵队急驰而来,转眼间五百名狼骑兵簇拥着一个人来到面前。
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他一声令下,“一个不留!”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
我被一股力气扯着向后退却,险些跌倒,好容易停了,身子一下子撞在马车轮上,深深吸了口气,才没有喊出疼来。芸儿跳下马车,紧紧搀扶着我,看着更加凶狠的搏杀场面,闻着阵阵血腥,我们紧挨的身子都止不往战栗发抖。
回纥司马站在我前边一米开外,手持弯刀警惕地环视四周,为我们筑起最后一道防线。最外围的包围圈渐渐缩小,那些第一拨骑兵抵挡不住,终于一个个被后来的狼骑斩于马下。后来的这些胡服装束的狼骑出手极狠,打斗中没有过多的纠缠,招招凶狠,一刀毙命。
不远处,那个后来的领头人策马冲向矮胖子,几个回合下来,突然钢刀一晃,径直将对手砍成两半,芸儿吓呆了,惊呼着闭上了眼。只见那领头的男子,抽回钢刀,如入无人之境,跳下马背,径直向马车走来。
在离我两米的地方,他停下了,定定地相望。
黑夜没能染黑他的眸子,像烛火般闪烁的是他那双天空般颜色的眼眸,目光中的沧桑,棱角分明的五官,处处彰显着成熟男人的风范,内在的阳刚与彪悍,在夜色的笼罩下让他如此光彩夺目。
眉目之间掠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一时间心中澎湃汹涌。四周一下安静了,来犯的骑兵全部被斩于马下,而所有活着的狼骑此刻都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
这样的男子,怎能让人移目?
我记得他说过,不要流泪,所以很想笑着走过去,但是我没有,终于,我紧跑两步,带着满脸泪痕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像个委屈的孩子,我肆意地哭了,从小声的抽泣到放声痛哭,任由泪水浸湿他胸口的衣袍,十五年的委屈一时涌上心头,我只想在他的怀里哭个痛快!
他一手搂着怀中的女子,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哭声如泣,阵阵敲击着他的心房。虽然一脸的肃穆,只是藏在眼中的珍怜暴露了他的心事,动作轻缓犹如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失而复得,在他眼前仿佛是一个易碎的珍宝,让他小心翼翼又柔情万端。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耳边呼呼的风声,我缩了缩身子。马上一件豹皮的裘衣就裹在我身上,我的脸被抬起,四目相对,他眼中闪过的不是惊诧,而是疼惜,布满厚茧的大手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
我终于唤出了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葛勒。”
“嗯。”他扬起嘴角轻轻应着。
“回首已是百年身。”我哽咽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陪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而今韶华已去,容颜不再,带着一身病痛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来到他的身边,这对他是多么的滑稽与惭愧。
葛勒揽着我,厚重的声音响彻草原:“等这一天等了十五年,从此你就是回纥最珍贵的明珠,这裏因为你而光芒四射。”
“誓死孝忠可汗!”军士们振臂高呼。
浓重的夜色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缕强光从天边射来,上升的旭日仿佛在空中奏起恢弘的乐章,我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天际苍穹的壮阔与绝美,在这个时候只能让人赞叹。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牵起,十指相扣,相拥着欣赏这草原日初的美景。
还记得多年以前,在长安城中静莲苑门前,在落日余晖中葛勒负手而立的样子,年轻时的他高大魁梧,脸型细长,高高的鼻梁,天空般颜色的眸子炯炯有神,一脸的阳光与执着,被我盯着时还会显出几分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