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一场(1 / 2)

花开盛唐 莲静竹衣 1918 字 2个月前

秋日晚风轻袭,丝丝凉意让人莫明地感觉韶华已逝的悲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是谁的词如此符合我当下的心境,任我搜遍记忆中所有的名家还是想不起来,静静地站在芙蓉亭里,洛阳宫中景色尽收眼底。落日余晖中豪华的宫殿,蜿蜒的洛伊水将亭台楼阁灵动地串起,偶尔的一声秋蝉的低鸣,仿佛无限的留恋,迟迟不肯任由冬日临近。

芸儿手里捧着一件斗篷,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让我似乎忘记她的存在。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气息声由急变缓,不用回头也知道自然是他。

“太子殿下。”芸儿一丝不苟地行礼。

李豫从芸儿手中拿起斗蓬,小心地为我披上,伸出手轻轻地将我环绕在怀中,温暖的气息从颈部传来,“雪儿,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我不语,手上加了力气,声音中有些微微不悦,“刚好了些,又出来吹风。”

我头也不回,冰冷地甩出一句:“是呀,不快点儿好起来,怎么送去回纥?”

话音刚落,李豫刷地一下子转过我的肩,四目相对,隔着面纱我看到他如火的眸子,似有怒气隐隐地没有发作,“谁告诉你的?”见我迟迟不语,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没有的事,我怎么舍得?”

李豫呀李豫,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吗?你永远不会让我去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你会让我自己去选择,即使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对吗?其实我宁愿你坦白告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也好过别人来告诉我。比起独孤琴受孕的事实更让我心痛的是,她与他在精神上的沟通。她能够知道他的一切,能够为他筹划,哪怕是狡猾的小招数,但是她能为他去做,他也让她去做。

也许在李豫的身边有了她就足够了,她比我更适合他。我转过身,继续眺望远方,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温度,就像在诉说一件不关己身的事情,“李豫,你是太子,身上承载着大唐光复中兴的重任,万民所托,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夫,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独狐敏能做的事,我沈雪飞也能做,此去回纥为妾、为质、为奴我都甘之如饴。”

看不到李豫面上的表情,但我能想得出此时的他应该是踌躇的,是难以抉择的,毕竟回纥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着复兴唐室的全局大业,而且舍一人而换取两京百姓的平安与盛名,一个曾经零落于叛军手中的妃妾,泰山与鸿毛之较量根本不用思考,他终将会做出抉择。

“太子殿下,”芸儿哽咽地说道,“娘娘为了与太子重逢,九死一生啊!”声声悲泣,闻者动容。

心中感慨万千,我有何德何能,让她如此待我,我上前搀起芸儿,为她轻轻掸去长裙上的尘土,“芸儿,人与人的交往难得的是诚心相待,十多年如一日的体贴照料,一心为我不离不弃,我真的无以为报,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要分开了,此去回纥你不必跟随,留下来帮我照料适儿吧!”芸儿轻轻哀泣。

我回转身,对着李豫说道:“这一切不要告诉适儿,就说他的母亲在战乱中失散了。”李豫神情激动,拉住我刚待开口就被我制止,“不知所终好过生离,总有一丝希望在心头,可以警示他处处勤勉、一心为国。”

言罢我挣开李豫,不顾芸儿的呼唤,调头就走,在这布满落叶与残花的地上飞快地跑了起来,任由裙摆带起微尘和翻飞的落叶,任由路中相遇惊愕的宫女侍从,秋的景色在我眼中一点点模糊,我知道我的冬天已经来了,心裏点点汇起凌厉的坚冰,保护了自己也伤了自己。

一双深邃的眼睛充满了绝望的神情,李豫表情阴郁深沉,望着伊人远去的背影,耳边是芸儿低低地轻诉自离乱以来她的种种经历,心中再是明白不过。这是第几次她转身离去,曾经在静莲苑里自己一片倾心的表白之后她的婉拒,曾经在广平郡王府中因为被崔芙蓉构陷,她的负气出走。每一次自己都自信满满可以唤回,只有这一次,脚步犹重千斤迟迟难以迈出。

这一切都起于独孤琴,当父皇让她来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起,李豫就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灵动的眸子中掩饰不住跳动的光芒,是对自己的仰慕,更是对权力的渴望与野心。前隋贵族的身份,朝堂上士族的势力支持都不会让她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太子侍妾。坚持随行军中,慰问军士,甚至是与最底层的妇人一起为军士浆洗衣服,她做得很好,即便对适儿,她也是竭尽可能地去体贴关心。父皇满意,就连郭子仪和军中将士也都交口称赞。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那个原本应该与我并肩的人。

在被册立为太子之后,我把太子妃之位留给了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外表温和内心阴郁的男人。亲生母亲的离开,皇族内不见血的争斗,让自己渐渐地不相信会有任何人能给你长久的没有索求的温情。直到遇到她,雪飞,她真的无所求,如果她把聪明和灵巧的心用半点儿在自己身上,什么崔芙蓉什么独孤琴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只是她没有,她活得如此纯净如此单纯,没有任何的目的和所求。反倒让自己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

适儿该作何想呢?一想到那个酷似雪飞的长子,李豫心中荡起一股暖流,离乱的日子中,父子俩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并肩眺望西京,战乱中的长安,自己那时是多么的悲观,而适儿总是固执地认为他那聪慧善良的娘亲一定会平安。“父王,找到娘以后,咱们不要再抛下她一个人了!”适儿临行前的叮嘱犹在耳畔,当从黄河中救起奄奄一息的雪飞时,因为她伤势过重没有告诉适儿,如今更是不能说了。想到李适现在可能还在长安的角落中抱着希望焦急地找寻他的母亲,李豫心如刀绞。

直到月色如银洒满庭院的时候,李豫挥了挥手,摆驾回宫,那一刻,他想明白了,终是要为自己、也为雪飞,争出一条出路。

至德二载十一月,洛阳城外,此时正是草木凋零的萧瑟之景。

李豫在城外十里设帐,送别回纥特使。

轻车简从,我一身素服戴着帷帽,长长的面纱遮挡着,看不清外面的景色。车外跟随的是一脸肃穆的芸儿,本来想就此分得干干净净,一个人孤身上路,无奈芸儿与玲玲都执意陪我前往,争执再三留下了玲玲,留下她还有可能与家人团聚。

远处风声飒飒仿佛弹唱起一曲《昭君出塞》,耳边似乎一阵阵胡笳声响,一缕缕烽烟迷茫。多年以前在不厌坊上演的那出昭君怨,引来了我与独孤敏的姐妹情深,也造就了她的悲情之路,十年前她绝然地远赴塞外和亲,在长安城外,渭水河畔我为她送行,那骄傲的公主,那耀眼的一抹亮红,一记鞭子下去,策马狂奔扬长而去,那风姿历历在目。

即使没有王子,我依然是骄傲的公主!

“娘娘,”芸儿轻轻呼唤,我回过神来,“太子前来送行,回纥特使也在帐中,请娘娘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