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命不可承受的存在(2 / 2)

男人点了点头说:“我就是。”

申闵浩和林先艺面面相觑,坐了问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关于宇承英老师的死……”男人的声音很低沉,申闵浩听出那的确是电话里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调查。为了避免误会波及我们,我只能告诉你们真相——宇承英老师是被车正元杀死的。”

“什么?”申闵浩和林先艺同时大叫起来,周围的人全部将视线定格在他们身上。

“车正元无意杀宇承英,是宇承英死有余辜,该杀。”男人顿了顿,说,“我长话短说。八年前,琳达——你们知道她吧?我、车正元和琳达是非常好的朋友。那天在书店里,我看上了一本漫画却没有带钱,琳达就自告奋勇帮我去偷——结果倒霉得很,竟然被书店的保安发现了,并且被送到了学校。宇承英当时正好没有下班,他把琳达喊了进去,没过一会儿我们就听到了琳达的尖叫。我们冲进去,看到琳达衣衫不整地捂着胸口,对面的宇承英在喘着粗气。琳达哭喊着说宇承英侵犯她,当时一股热血涌上了我们的心头,车正元拎起身边的椅子就朝宇承英砸了过去……”

一阵沉默。申闵浩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当时宇承英就死了。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们紧张极了,最后决定将宇承英埋了。我们把宇承英放进塑料袋里,将他运到了南岗郊区,然后挖坑把他埋了。之后我们约定,这件事要至死保密,如果谁说出去了……如果谁说出去了的话……”男人的声音开始颤抖,好半天他才说,“如果谁说出去了,就会死。”

申闵浩的心脏一阵猛烈地跳动,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眼前的郑成河似乎没有任何必要欺骗他们。可是,郑成河为什么要说出这件事呢?而且……他们为什么没有去那所大学报道?

“那么,警察局的包裹是你寄的吧?”申闵浩问。

“什么?什么包裹?”郑成河的声音里明显充满了疑惑。

申闵浩和林先艺对视了一眼,心中是同样的震惊。

难道不是郑成河吗?那会是谁呢?

“好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如果苍天有眼,就惩罚我吧!”郑成河说着,站了起来。

“等一下!”申闵浩喊道,“你和琳达还有联系吗?我想见见她……”

“没有联系了。”郑成河有气无力地说,他转过头看着申闵浩,黑色的墨镜后似乎射出了悲伤的光芒,“在一年前,她出车祸死了。”

“死了?”申闵浩低声嚷着,震惊无比。

“对,她自己开车被撞了。在那之前,她似乎在酒醉后把宇承英的事情告诉了她的一个朋友。那天晚上她打电话跟我说这件事,结果中途说接到了车正元的电话就挂断了,没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你是说,她临死前和车正元通过电话?”申闵浩脊背一阵发凉,他身边的林先艺脸色有些苍白。

“这件事的重点是,琳达临死前将宇承英的秘密泄露出去了,而按照我们当时的约定,谁说出了秘密,谁就会死。我也泄露了秘密,所以,谁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呢?”郑成河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车正元在哪里?”申闵浩站了起来,急迫地问。

“该出现的时候,他会出现的。”郑成河说,嘴角浮起一个莫名的笑容,“他的行踪十分不确定,说实话,我也是想见他一面,才跟你们说了宇承英的事。我想问问是不是他杀了琳达。”

“你……你的意思是说,车正元会杀你?”林先艺发出一声惊叫。

郑成河没作任何回应,转身匆匆离开了酒吧,消失在夜幕中。

<p/><h3>Part 4</h3>

警察局中,只有一盏灯亮着,照着申闵浩的脸。

他看着手中的三张学生照片,觉得头有些晕。他让林先艺先下班了,很多事情他需要冷静地思考,以便理清自己的思路,但是大脑像是被堵塞了一般,什么都想不出来。

假设郑成河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寄出包裹的人绝对是他,可是他否认自己寄了包裹……琳达已经死亡,剩下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车正元了。

不对,除了车正元,还有一个人,就是琳达告知事情真相的那个朋友。寄出包裹的人,有这两个可能。

但是,琳达的死,是意外还是车正元所为呢?

之前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甚至为了琳达不惜杀人,车正元会亲手杀了琳达吗?而且,车正元又是怎么知道琳达泄密的呢?

申闵浩捂着额头冥思苦想,觉得思路越来越狭窄,仿佛走进了死胡同。搁浅了这么久的宇承英案件的线索在今日浮出,这一切是有意安排还是无意出现?

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申闵浩的思路。他回过神,见手机屏幕上跳跃着林先艺的名字。他接听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喊声:“不好了!闵浩前辈!郑成河!是郑成河——他刚才被发现在家中自杀了!是送外卖的快餐店店员发现的!”

“什么?”申闵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郑成河的死仿佛一记大锤砸在他的心脏上。但是,在无比的震惊和愤怒之余,一股莫名的……清凉的舒服感涌了上来。对于郑成河的死,他发现自己没有预料之中的着急,仿佛他早已预料到这结局。虽然对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感到惊异,但是他没有时间多想,拿起风衣匆匆出了门。

申闵浩到达现场的时候,林先艺告诉他郑成河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法医鉴定的确是自杀死亡。

申闵浩感到无比惊异,想不通郑成河为什么要选择死亡。

“难道你相信他是自杀的吗?”申闵浩紧紧地盯着在现场忙碌的警务人员,问林先艺。

“当然不信。但是目前法医就是这么鉴定的。哦,还有这个,我想这是关键线索。”林先艺说着,用戴着手套的手举起一个塑料消毒袋,那裏面放着一个银灰色的手机,“郑成河自杀前曾跟一个人通过电话,我想这应该是重要的线索。”

林先艺把塑料袋递给申闵浩,然后就去帮着其他警员勘察现场。

折腾到了很晚才把现场清理完,大家吃了一些东西就陆续回家了。但是申闵浩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了警察局。

他拿出那个装着手机的塑料袋——这个重要的物证他向鉴定科的人借了过来。

这件事要至死保密,如果说出去了……就会死。

这件事的重点是,琳达临死之前将宇承英的秘密泄露了出去……我也泄露了秘密,所以,谁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郑成河低沉的声音在申闵浩的耳边响了起来,他凝神看着塑料袋,果断地戴上消毒手套将手机拿了出来。

翻到已接通来电,查看最后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却没有像申闵浩所预想的那样在来电显示中看到“车正元”的名字——申闵浩一直感觉,郑成河说联系不到车正元是在撒谎。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做名字记录的号码。

到底是谁的号码?在郑成河死之前,到底是谁在和他通话?

申闵浩凝神想了想,拿起警察局的电话,拨下了那个号码。他的心被微微地提了起来,夹杂着莫名的兴奋、激动,还有紧张,这通常是马上就要侦破案件的心情。

很快,等待音响了起来。申闵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怖感觉弥漫了全身。他竖起了耳朵,手不禁微微发抖——

他听到,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响起了来电铃声,那是他自己的手机在响!

申闵浩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盯着手中的话筒,又看了看桌子上响个不停的手机,一种可怕的感觉升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话筒,慢慢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手机。

四周如窒息般安静,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拨出去的号码,竟然是自己的电话号码!

不……太可笑了……怎么可能!申闵浩咽了咽口水,重新拿起警察局的固定电话,放在了耳边,接着另一只手按下了接听键,衝着自己的手机低声说了一声:“喂?”

在警察局的固定电话话筒里,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喂”。

一瞬间,大脑如同被惊雷炸开,申闵浩听到了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他猛地扔掉了手机和固定电话,仿佛手机和电话突然变成了烧红的铁器。

不……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不会的……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郑成河死之前通电话的对象,竟然是他!

天啊!怎么可能!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不,不……不是的!不会的……没有这种事!

申闵浩往后退着,仿佛眼前出现了可怕的怪物,扔在地上的手机和电话话筒像两只恶魔,冲他露出阴沉的笑容。

猛地,申闵浩的头顶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扶住额头,大脑中突然闪现出了好多画面,全部都是陌生的、完全没有见过的画面——是自己,站在空旷的校园中。香伊东学院,那是夜晚的香伊东学院!

画面迅速切换着,还是高中生的他站在书店里,偷偷地将书架上的漫画书藏进衣服里……

训导室中,面对着高大严肃的宇承英,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师侵犯我!”他突然大喊着,抱住胸口。下一秒钟,他举起了身边的椅子,朝着目瞪口呆的宇承英砸了过去,宇承英倒在了地板上……

深夜,他费力地将巨大的黑色塑料袋运送到黑乎乎的郊外,他挖好坑,将宇承英推进去,埋好……

他在拉面店勤奋地工作,老板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孩子,你很勤快啊,我会给你加工资的……”

他在冷风呼号的夜晚,拼命挖着冻结的土地,直到挖出白森森的骷髅,将头颅拿下来……

“不不不!”申闵浩大吼着,抱住头不断往后退。他睁大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为什么脑海中会有这些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申闵浩惨叫着,倒在了地板上。

这时,警察局的门被推开,一群人跑了进来。为首的是林先艺,还有警察局的其他警员,但是他们全部都没穿警服,而是穿着白色的大褂——医生穿的白色大褂。

“有反应了!车正元有记忆了!”林先艺说着,扶起地板上的申闵浩,将他扶到一张病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林先艺为什么穿着白大褂?申闵浩瞪着眼睛,看着林先艺,喃喃地问:“先艺,先艺……怎么回事?是我……杀了郑成河?也是我,杀了琳达吗?”

“你谁都没有杀。”林先艺轻轻地说,“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什么意思?”申闵浩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郑成河和琳达都是不存在的人,你现在明白了吗?”林先艺解释道,“郑成河和琳达都是车正元分裂出来的人格,包括申闵浩这个人,也是车正元分裂出来的人格——你自己就是车正元啊。”

申闵浩瞪着林先艺,像在听一场梦。他摇摇头说:“不,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吗?还有你们——你们这些家伙,都在跟我恶作剧吗?居然穿着这种不像话的衣服!快点给我脱下来!”

林先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些之前扮演警员的医务人员,接着说:“你不是申闵浩,你是车正元。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申闵浩这个人啊!我们是在努力消灭你精神上的其他人格——申闵浩这个人格,也该消失了。”

“不!你们都想害死我!”申闵浩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指着四周说,“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是年轻的天才警官!看看这些——这些奖杯!这些合影!我是得过警官奖的警官!”申闵浩激动地跑到玻璃橱窗前,拿出水晶奖杯拼命摇晃着,声嘶力竭地喊,“这个!你们难道也想说是想象出来的吗?这是我去年得的奖!哈哈!你们没话说了吧?”

但是现场一阵沉默,所有人都无言地看着他。

林先艺慢慢地走过来,从申闵浩手中拿过水晶奖杯,抬起奖杯底座对他说:“车正元,你看看这奖杯的制造日期。”

申闵浩盯着奖杯的底座,发现日期居然是上个月,顿时一阵混乱和头疼。他连连摇头说:“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看看那些合影,车正元。”林先艺的声音恳切而真诚。

申闵浩转头看向橱窗中那些他与社会名流的合影,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些照片并不是合影,而是在社会名流的合影上,另外贴上了一个头像。那个头像……不是他,不是他!而是一张陌生的脸,阴沉着的普通的脸!这张脸——是车正元的!

不,这都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申闵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林先艺轻轻地说:“你病了,车正元。你身上分裂出了好多人格,我们必须逐一消灭那些人格,你才能恢复正常。我们在帮你治疗。这个办公室,其实是我们为了配合对你的治疗而制造出来的。你的人格中有一个是警官申闵浩,我们希望利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明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这裏的东西都是假的,没有申闵浩这个人。现在,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自己,好吗?”林先艺说着,举起一面镜子,缓缓地放在申闵浩面前。

在镜子中,申闵浩看到了另外一张脸,车正元的脸。

“因为是孤儿,没有朋友,所以你从小就患上了人格分裂症。八年前,你在书店偷书被送到教导主任宇承英那里,在宇承英训斥你的时候,你身体里琳达的人格出现,因为愤怒和羞耻,幻想出宇承英在侵犯‘琳达’,然后你以车正元的身份为‘琳达’复雠,将宇承英失手打死。这刺|激对你太大了,当时无助的你,就和幻觉中的好友‘琳达’、‘郑成河’一起将宇承英拉到了郊外。将宇承英埋掉后,你和想象中的其他两个人做了‘谁说出真相谁就死’的约定。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大学里没有琳达和郑成河的入学记录了吧?那么优秀的人理应上大学,但他们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人——你渴望自己优秀,却又做不到,于是幻想出了这样的朋友。你后来去拉面店打工,却一直与‘琳达’、‘郑成河’保持着联系。多年后,你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自己跑去挖出了宇承英的骷髅,下意识地希望这件事的真相能够被查出来。这个时候,你希望真相被查明的迫切心情,导致你分裂出了新的人格——就是申闵浩,这个年轻而充满才华的帅气警官。你是个很特殊的病例,我们希望能治愈你,车正元。”

林先艺轻轻地说着,其他医务人员都静静地看着申闵浩。

“你看看这些。”林先艺拿起桌上那三份学生资料和照片,递给申闵浩。

申闵浩接过来,惊愕地发现资料表上的照片栏中,漂亮的琳达和英俊的郑成河的脸都不见了,统统变成了车正元平淡无奇的脸。

“我们为了给你治疗,特地和香伊东的校长,还有拉面店的老板提前做好了约定,让他们配合你的调查。”

申闵浩已经不再掉眼泪,大脑中不停闪过的画面,像决堤的洪水涌上来。

拉面店老板那无比熟悉的眼睛,对,当初自己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那么熟悉……

申闵浩翻开桌上的宗卷——那些自己正在研究的案件。

空白,都是空白,全部都是白纸!他之前津津有味地看着的那些卷宗,竟然都是空白的!

所有的记忆都朝着申闵浩呼啸而来,天地在旋转,所有人的脸都在他的面前跳跃,坐在车里的琳达,自杀的郑成河,意气风发的申闵浩……镜子中,车正元的脸……

不,他不是申闵浩,他是车正元,是车正元!

车正元大喊一声,朝后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家一阵忙碌,检查心脏脉搏,然后将昏迷不醒的车正元推进另一个房间。

“看来,申闵浩这个人格也终于被消灭了!”林先艺轻呼出一口气,所有的医务人员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再去给车正元做一下检查。等会儿见!大家都辛苦了!”林先艺冲大家点点头,再度进入了安置车正元的房间。

<p/><h3>Part 5</h3>

林先艺的身影离开后,在场的所有医务人员都摘下口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真是一场艰难的治疗啊。不过还算是顺利吧。”有人说道。

“是啊,全靠教授先生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利用病人分裂出的人格去引导出真相,让病人得知自己的现状。”大家尊敬地看向一位老者。

老者一笑说:“一切都比较顺利。利用车正元分裂出的人格治愈其本身,的确是一次大胆的尝试。现在看来效果还可以,现在车正元体内就只剩下‘林先艺’这最后一个人格了。我们再设定一个方案,将‘林先艺’这个人格除掉,车正元就算是最终得救了。”

另一个房间里,车正元正围着一张空床煞有介事地进行着诊断,他的神情无比认真,而且在忙碌的间隙,还转过头来冲教授微微一笑。

老者也报之以微笑,摆了摆手,说:“先艺,辛苦了!”

“怎么样?不错吧?”安东熏问。

“我的后背都出了一层汗啊!”李成云说。

随着一声轻微的“喵呜”,一道白色的影子轻轻跃上了李成云的手臂。

“成云哥,你说,我现在是真的安东熏,还是别人假想出来的人呢?”安东熏在黑暗中幽幽地问道。

“也许连我都不存在啊,我可能也是你幻想出来的人呢!”李成云笑着站起来,说,“该睡觉啦。”

“我还不想睡。”安东熏嘟着嘴说。

“要是你现在睡的话,我就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比你这个更有趣的。”李成云笑着说。

“啊?真的吗?成云哥你也有好听的故事吗?走走,快点去卧室!”

两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白色的“公主”趴在两人中间,眯着眼睛,似乎也在等待着精彩的故事。

李成云打开光线温和的床头灯,一只手轻轻抚着“公主”的背。他喝了一口果汁,开始讲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