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战罢沙场天地寒(1 / 2)

皇后出墙记 桩桩 4415 字 2个月前

朱棣的大军星夜兼辰从大宁赶回,扎营城东二十里郑家坝。

这裏地势开阔,正适合大军对阵。

黑色的燕色大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对面李景隆的主力也已到达。

“多年未见,景隆别来无恙啊!”朱棣笑呵呵的骑在马上打招呼。

他一身白衣银甲,雍容华贵,似平时邀约李景隆骑马喝酒一般自在。

李景隆有些嫉妒地瞧着朱棣,目光落在朱棣身后的朱高熙身上。他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少年英俊,面容依稀与锦曦相似。朱棣三十多岁,同儿子在一起并不显老,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成熟。

他轻叹一声:“王爷風采依旧,景隆却是不再风流!”

“哈哈!景隆真会说话,若不风流,我那妹妹怎么痴情至今?”朱棣与李景隆轻松寒喧,词组只言不问北平城情况。

儿时的玩伴,如今的敌人。李景隆终于堂皇露出他的另一面,这让朱棣有种噬血的激|情,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凤目已渐渐变冷。

“王爷,如今我领圣旨讨伐于你。束手就擒的话就不用说了,这裏地势开阔,我军二十万,围攻北平损失一些。您的燕军却只有十万,且长途奔劳,这一仗你真有把握赢么?”李景隆淡淡地说道。

“试试便知道了。从小我就想你若会军事,定是个强劲的对手,今日能与你一战,也遂了心愿!”朱棣冷声答道。

两边阵式排开。战马嗅到了味道,激动不安的趵着前蹄。

朱棣和李景隆对望着,一个眼里带着锐利和寒意似乎可以看穿人的心。一个目光炯炯燃着嫉妒的烈焰像要烧毁世间的一切。

静默的风呜咽吹过。空气变得凝重,压力从两人身上散开,弥漫了整个平原。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掉转马头奔回阵地。

鼓声骤然响起。雄浑的进军鼓随着鼓锤重重落下,每一下都击在人心中,激起血液中的勇气和力量。

喊杀声随着鼓声冲突了方才的沉重,杀戮与血腥透过云层,大地不安地震动。不管什么地方,随时能看到扭曲红眼的士兵。

几十万人在这块平原上用最原始的力气和最直接的方式短兵作战。李景隆目中只有银甲的朱棣和他身后飘扬的黑色燕字大旗。

仗着武功卓越他一步步逼进了朱棣。擒贼先擒王,李景隆明白,擒下朱棣,战争就宣告完结。而只要接近朱棣,以他的武功,朱棣必不是对手。

这时从北平方向传来一阵轻雷声,低沉闷响似带着魔力滚滚而来。浅雪覆盖的平原远方飘起一线黑影。

李景隆有点疑惑地望向后方,北平守城连妇儒都上了城墙,怎么还会有军队?

朱棣也瞧见了,凤目中涌出激动之色,他哈哈大笑:“李景隆,你上当了!本王看似大军去大宁,实则精兵早留下设伏,以空虚的北平城引你上勾,如你所说,这裏地势开阔,正好让你尝尝本王轻骑的厉害!”

草原轻骑!李景隆心往下一沉,朱棣北征收服咬住乃尔不花时太祖将元兵残部尽归燕王帐下。这支骑兵竟然留在北平!而且看轻骑的来势已远超以往,看来是朱棣下了血本在轻骑上,还扩大了原有的规模。

他开始后悔与锦曦的十年之约,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破坏,他刻意减少了北平的暗桩。李景隆终于明白太祖临去之前的怒气从何而来。连自己,锦曦不仅定下十年之约,还隐瞒了他的耳目。

李景隆眼睁睁瞧着轻骑飞驰而来,急声下令后衞抵抗。他咬牙切齿地想,她宁可叫妇儒上城楼抵抗,也舍不得用这支骑兵。她被擒后宁可自杀也不肯透露半点与朱棣定下内外夹攻的计谋!

悔恨在心裏翻江倒海,每次碰到锦曦他就忘记她的心机和算计。他居然还对她怜惜,对她心软!

转眼之眼三万多人的轻骑像支利箭狠狠的刺进了李景隆的后防。

这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军队。轻易撕破李军步兵的抵抗。

“战车列阵!”李景隆大吼道。

轻骑快速,而战车掉头却难。他本来是把战车排在前锋,以防燕军冲锋,如今却成了累赘。

如果从高处望下,便会清楚地看到在地面看似缓慢的人马胶着时,草原轻骑的迅猛和锐利。

轻骑似白色的蛟龙张牙舞爪在李军后防翻滚,撕咬。前方燕军在令旗挥动下迅速与轻骑夹击。李军像只巨大的黑色爬行动物,从中部起在慢慢的缩小体积。

轮番冲击下,轻骑已突破李景隆后方防线,燕军如潮水般涌入,似钱塘垮堤,海浪掀起高高的浪头一波又一波的狠狠砸下,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拍成齑粉。

李景隆恨恨然回头,看到万马奔腾中锦曦白衣宽袍随风翻飞,带着种娇艳的美丽出现在战场。每一次矫健地避开士兵的砍杀,剑光落处,点点鲜血溅上她的白袍,黑发如墨在寒风中飞扬。

这一刻,他和朱棣同时想起多年前郊外比箭初识锦曦的时候。她站在马上,带着阳光,顾盼神飞。

“该死的,居然还敢上战场!不知道会要命吗?”李景隆脑中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

锦曦已破开一条血路,冲去与朱棣汇合。李景隆意识到北平的守军和轻骑已倾城而出与朱棣形成了完美的合围。

他一剑砍翻向他袭来的燕军,抬头时看到前方朱棣眼中闪动着惊喜。“你笑吧,你敢再让她这样,你会哭不出来!”李景隆咒骂着,见大势已去便想迅速结束这场战斗。帅字令旗摆动。队伍向南撤退。

燕军军鼓再击,燕军趁胜追击,朝廷兵马溃不成军。

李景隆并未随大军主力撤走,而是断后与追上来的燕军拼杀。

手起剑落,剑上似长了眼睛一般。而他的目光却贪恋地望着远方那道白色的衣影。

“公子!”银蝶急得大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看着燕王妃。

锦曦的白袍像面旗帜,所到披靡,黑发在空中飞舞,美丽得像仙子。朱棣凤目中盈满相思,银枪一摆,拍拍墨影喊道:“快!”

墨影长嘶,扬开四蹄奔向锦曦。

只是一口气撑着她,要击败李景隆,要为十七报仇,要见朱棣。锦曦斗志前所未有的强盛。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信念。这种信念能支撑着人用最难以想象的意志突破极限。

跨下驭剑嗅到了墨影的味道,兴奋的直往前冲。锦曦被它带着离朱棣越来越近,一抹笑容在脸上绽开。

一色的神驹如墨,一色的白衣飘飘。

李景隆怔怔的瞧着,剑凭着直觉拼杀。他看着锦曦挥剑如雨,朱棣银枪挑飞挡路的士兵,两人越靠越近。像两颗闪亮的流星蓦地撞在一处,激起耀眼夺目的光。

锦曦飞身跃起,宽袍舞开,像一朵怒放的白菊。

他看着朱棣大笑着伸开双臂接着她。看她绽出最灿烂的笑脸,仿佛这裏不是战场,没有两军对垒,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朱棣。

为了他是吗?为了他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嘴裏冒着苦水,恨意从心底扭曲着身体钻进了脑子。“朱棣!我必将集结大军再同你一战!”

他的声音愤怒而阴骘。策马回头,长剑如镰,所到之处燕军如割草般纷纷倒下。这般诡异的场面让燕军胆寒,他的话像重乌云死死地压在众人头顶。

“哈哈!景隆可要快点!别等本王杀过来你的大军还在路上!”朱棣爽朗的笑声击碎了这层阴云。

燕军狂追四十里,歼敌十万多人,取得了北平保护战的完全胜利。

锦曦靠在朱棣怀中看着这一幕。兴奋得说:“朱棣,咱们以少胜多,实力又增强了,你看,缴获多少锚重,还有归降的士兵!”

“怎么甲胄不|穿就上战场?”朱棣眉却皱着,沉着脸责备道。

锦曦招起头看他,眼睛慢慢浮上一层水气,张口正要告诉他十七没了。一口血就喷在朱棣银甲上。胸口椎心的痛像无数的竹签□去,□时还带着细竹丝戳在柔嫩的肉里,轻轻动一下都痛得吸气。她听到朱棣惊恐地连声喊她,却再无力回答。

“王爷,王妃是忧思过度,且脱力疲惫所致!”大夫把过脉后这样回答。

朱棣眉心紧皱,目光深沉。他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大夫有点忐忑不安,不知该留该走。

朱高炽告诉他锦曦曾与李景隆相斗一场,场面血腥之极。第二日回转脸色便不好看。是李景隆又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吗?不会,朱棣肯定李景隆再狡猾再心狠也不会伤了锦曦。他望着锦曦手上的兰戒出神。他没有取下它,他知道,锦曦的用意。“锦曦,我满足你的愿望,你便再不会戴它,带着这仇恨了吧。”

朱棣想起燕十七,轻叹一声,或者是锦曦太过伤心,又没休息好才会这样。他回转身对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白衣,你留下。”

尹白衣低声答道:“是,王爷!”

“我俩去喝一杯怎样?”

尹白衣抬起头,目光闪过一丝惊异,他不知道燕王叫他留下只为了喝杯酒。“好。”

朱棣走到床前为锦曦捻了捻棉被,叮嘱侍女和三个儿子小心看护锦曦,目光温柔掠过她没有血色的脸,那排黑凤翎一样的长睫在她眼脸处形成一道暗青,动也不动。朱棣黯然站起了身。

琴音水榭里火盆烧得正旺。酒烫得正是时候。朱棣慢慢饮下。

尹白衣也没有说话,陪着朱棣喝。

“很多年前,我与景隆也是这样喝酒,那时,我就感觉他不是常人,又格外亲切。”朱棣沉浸在往事中。

“有时候,我觉得特别亏欠锦曦。看上去我似待她极好,可是她为了我总是面临着危险。在凤阳时我逼着她做我护衞,她却是以命相救。大婚的时候,我还故意捉弄她,结果中毒呕血的是她。父王召回病重的魏国公,结果锦曦难产,她生高炽的时候可顺了,还自己拎起高炽给了他一巴掌。如今我在北平起兵靖难,病倒在床上的还是她。我……我定下的计谋再好,还是置锦曦于危险之中。我凭什么以为万事无忧,她就没有危险……是我把锦曦扔在这裏,让城中无大将,让她独自面对,还让十七……”朱棣凤目含泪,他转开头仰头饮下一大口酒。

热辣辣的火从喉间烧到胸腹。那团火是愧疚是心痛,是强烈的自责。

尹白衣目中已落下泪来:“王爷大恩,白衣和十七没齿难忘。他,能为救世子而死,也尽忠了。”

“不是这样的,”朱棣苦笑,燕十七暗恋锦曦的事他一直都清楚。他从没有道破,不代表他心中对十七没有芥蒂。他也曾经讨厌十七脸上灿比阳光的笑容,亮若星辰的双眸。也曾嫉妒着他。想起当年看到十七牵着马和锦曦漫步在草原上的情景,他就嫉妒。

“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锦曦会与十七浪迹江湖,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不会积劳成疾。她吐出的血溅到衣袍上的瞬间,我就想,是我,是我害了她!”

朱棣激动起来。做了他多年的燕影,也跟随他多年,尹白衣从没见过这般坦诚激动的朱棣,心中感动,他正色道:“王爷你就错了。锦曦从来没有对十七有男女之情。在她想有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给了你。王爷若因为十七而冷淡锦曦,那便真正的对她不住了。”

“我,怎么会冷淡她……我更怕失去她。知道么,白衣,我似乎又回到大婚那晚。心裏全是恐惧害怕。抱着她,身上沾满她的血,我是真怕啊。”朱棣闭上眼剑眉紧蹙。

尹白衣闷声不响的拿过朱棣的酒劝道:“我把过脉了,无事。只不过,她似乎很虚弱。我只觉得奇怪,像哪种失血过多的症状。可是锦曦没有呕血的痨疾啊!”

朱棣蓦然睁开眼,沉吟道:“我就是感觉哪不对劲,不像是因为伤心过度,她毕竟是习武之人。白衣,我要找她的师傅,道衍法师。她师傅一定知道。”

“王爷,眼下战事吃紧,我怎能离开?”

“赢了战争又如何?没有锦曦……”朱棣没有说下去,他坚定地看着白衣,目光中带了一丝求恳。

白衣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锦曦足足病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让朱棣更加奇怪的事,她能下床之后,竟慢慢和从前一样精神,看不出才大病一场的模样。

李景隆北平大败后退回德州,同时集结兵马打算再次攻击。这些日子,双方都在休养生息。朱棣的时间除了在军中布置,便在府中陪着锦曦。

“看剑!”锦曦轻盈一跃,足尖在朱棣枪尖一点,疾如流星般刺向朱棣。

朱棣只能扔掉枪,却避无可避。瞪着锦曦瞧着她刺来。

锦曦调皮的撒手,剑哐啷落地,人却扑进了朱棣的怀里。

“多大的人了?还像孩子?!”朱棣无奈的接住她,凤目中盈满笑意。

锦曦嘿嘿笑了:“我是让你瞧着放心,这不是没事了吗?”

朱棣沉下了脸:“从今往后,你不准再上战场!你去我会担心,一担心就会分心,一分心就……”

锦曦温柔地按住了他的嘴,认真地说:“十七不在了,朱棣,我在府中总觉得不习惯。一回身就想着他还站在身后,在水榭里坐着,一偏头,就以为他还站在门口……我只跟着你,我不动刀枪好吗?你让我,让我这般守在府中……”

眸子里水光点点。朱棣动容的抱着她,唇温柔地印在她眼角,吮掉快要滴落的眼泪。“好,我们一起,生死都在一起。看不着我你会担心,你也要想,若是你有什么,叫我如何?当我无情无义没有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