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否则,要把御书房搬到哪里呢?景阳宫,本是东六宫,先作御书房,后给五阿哥,已是勉强,再从东西六宫里辟一处为御书房,这东西六宫还要不要住人了?”钟茗嗔道,“重华宫,是皇上潜邸,不能另作它用,可让皇子阿哥们去读书还是使得的,也是提醒他们不要忘本。”
乾隆想了想:“永琪且在北五所里住几个月罢,指了婚,朕再作区处。”
钟茗看乾隆脸色并不甚好,忽然觉得自己莽撞了,重华宫,是潜邸,可也是乾隆和孝贤的第一个家,怕是触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如此,我便办兰丫头的大婚并选秀的事儿罢。”
乾隆点头道:“初十例是你的千秋了,你就受用这几天罢。”
钟茗不再多说什么了,心下有些懊悔,这皇后真不是人干的差使,不知道哪句话就说得不合皇帝的心意了,怪不得孝贤死得如此之早。
乾隆心里难过一阵,折子推到一边,果然先写出一首悼亡诗来。钟茗看了一回,心道:“我还是喜欢读纳兰容若的词。”
宫里各人确是心思各异,现在皇后的生日前几天,皇帝写了悼亡诗?可大家还没等想出个头绪来,皇帝又给皇后的千秋赐下了重礼,可让人看不大懂了。是愧疚?是补偿?
容嬷嬷安慰钟茗:“皇上不过是心里想想孝贤皇后罢了,孝贤皇后又不能直于地下,这宫里还是娘娘的天下,这天下……”
钟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同情了一把,那拉皇后以前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么?又想,这宫里其实并不像自己以前认为的那样简单,有个皇后的位子就占了优势的。有些事情,还真是说不准的。
钟茗按耐下来,只管准备兰馨放定的事儿。宫中诸人觉得新奇,各各在心中思量。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二月初十到了。二月初九,亲近的公主、宗室、皇后娘家人先得晋见,钟茗趁机拉过乾隆和老佛爷,把公主府的事儿给办了。当听到公主跟额驸xxoo还要看嬷嬷脸色时,乾隆的脸色实在精彩!
钟茗这一天还要早起,去慈宁宫请了安之后再回宫宁宫受朝贺。顺便收点寿礼,这回却不用像过年那样赏赐别人了,只给坤宁宫里伺候的奴才们发了点红包了事,是只进不出的买卖。因是二月,还穿着冬朝服,沉重的礼服、烧得暖暖的地龙,钟茗只觉得不舒服,只好听着礼单,琢磨着某样字画可以往兰馨的嫁妆单子里添一下、某样古董可以给晴儿预备着之类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接下来是赐宴。宫里的酒宴,以其意义大于实用广为诟病。大鱼大肉、材料不坏,可见天吃这些,着实倒胃口。钟茗拣了两筷子肉,只觉得腻得恶心,直想吐。坤宁宫里她最大,她想什么就是什么,吐了……
兰馨一扔筷子,拉过永璂:“你乖乖坐着,啊~”
晴儿一面起身拉住容嬷嬷让她不要叫嚷,一面向领宴的人道:“皇后娘娘今日累着了,小有不适,请诸位安坐勿扰。”一面对乌拉那拉太太点点头,示意不要紧张。
兰馨这才对容嬷嬷道:“嬷嬷宫里熟,扶娘娘进里间歇息一下儿,”又叫小凌子,“宣太医。”
说话间染墨已带人奉上了茶水、漱盂一类,钟茗漱过口,又狠狠灌了两口清茶:“都不用忙,不过是屋子闷了些、菜腻了些,值得这么慌乱么?”
还是给两个公主并容嬷嬷合力给劝回里屋,太医也拼命赶了回来。
钟茗已卸了朝冠并约领一类繁复的装饰,帘子放下,太医一切脉,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又细细地诊了一回,倒把等信的几个人急得不行。两个公主手里的帕子拧成了棍儿又松开、再拧再松,如此几回,太医方才一脸喜色:“皇后娘娘大喜!皇后娘娘大喜!”
皇后有什么好喜的?都是皇后了,都有儿子了,还是你个太医来贺?
自然是“有喜”了!
坤宁宫里快乐并忙乱着,外面听消息的众命妇们也不太敢相信——皇后,她都多大了?今天千秋,四十了吧?钟茗也不敢相信,有没有搞错啊?!书上没写有这么一出啊!虽然对这一段儿不太了解,乾隆继后,还真没这回喜事。不会是——流产了吧?钟茗一个哆嗦,护住了肚子。
老佛爷、乾隆都乐得不行,老佛爷更迷信嫡子嫡孙,乾隆觉得自己福份很大,兼之多子多福。兼之皇后最近的表现很不坏,两人都下了大手笔赏赐,东珠、大珠、灵芝、人参、吉祥锁……老佛爷特特命坤宁宫换上百子帐一类的东西,并派桂嬷嬷来监督。
钟茗整日被容嬷嬷念叨着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老佛爷也不时垂询。钟茗被一堆“清代孕妇注意事项”弄得脾气很不好,只还记得不要胡乱发作,背地里拧坏了好几条帕子,看得容嬷嬷大是担心。怀孕这事实在钟茗的意料之外,放到现代,这也是个高龄产妇,有命没命都是两说,而且,这是乾隆的孩子,恶……
“娘娘,您又不舒服了?!”容嬷嬷大惊,坤宁宫继续兵慌马乱。
三月里,钟茗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对于皇后这个职业来说,生子也是个职业要求。随着怀孕这一事实整日被身边的人念叨,钟茗也渐渐不再抵触。乾隆倒不适应了,老婆怀孕了,最喜欢的小老婆也怀孕了,长夜漫漫兮,乾隆他孤枕难眠了。后宫里也有几个乾隆可意的,却毕竟不是皇后也不是令妃,这让乾隆有些落落寡欢。
钟茗见乾隆最近翻牌子的次数少了,跑去跟老佛爷说:“皇上,是不是……”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可人类的语言就是这么微妙。老佛爷心领神会,待乾隆来的时候改问他:“皇帝,你是不是……”
乾隆干脆地说:“没心情。”
钟茗从老佛爷那里得了这样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连着老佛爷一句劝:“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太费神才好。”
钟茗道:“不费神、不费神,媳妇儿只是想到,三月间内务府包衣三旗要选宫女、放到了年纪的宫女出宫,要不,先——”
老佛爷道:“倒也使得,只不要弄得狐媚魇道的才好。”
“媳妇省得,正好,还要给兰儿挑陪嫁的宫人呢,便是晴儿,这两年也要留意了。媳妇已中意了几个年轻人,得了空儿问问晴儿的意思,她的事儿也要留心。”
老佛爷极满意:“便照你说的办罢。”
包衣旗下的宫女,三年一选,但凡平头正脸一点的,是没有逃避的可能的,统统拉进宫里被使。从此不能吃饱、不能吃有味儿的东西……总之规矩一大堆,至少要呆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人生一大悲。钟茗心里感叹,又觉得自己虚伪,因为这些宫女正是要进来侍候自己这样的人的。一面又觉得,待有机会,至少让宫女能提前两年出宫,也算自己不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显得自己是个好人。
放了一批老宫人,挑了一批新宫人,倒是被淘汰的人乐不可支。使唤宫人不同秀女,停下来便有个好前程,使唤女子,留下来的人里,一百个也未必有一个能挣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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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茗带着兰馨、晴儿去看挑使唤宫人,老佛爷不欲她劳累。钟茗道:“老是歇着,骨头都疼倒是走走好,老佛爷放心,媳妇有数儿。况且,两个丫头以后都要当家的,挑人也是管家的一条儿。”
到了地界儿,钟茗对两人道:“出了宫,自是没有内务府选好了人由你们选看,那时自己便要小心了。一般有家生子儿,不够使或者不合意或者有急用的时候,也要或买或雇的。”
“皇额娘这个都知道?!”不当兰馨,晴儿也觉得新奇。两人虽是幼时在宫外,可那时年纪小,这样的家务事接触不多,并不知道这些。
“我当然知道啦,嫁进宫来之前,也是要跟额娘学管家的。这些外头的事儿,虽年月久了,可大致还记得一些,”钟茗喝口茶,“还有家里有不合意的奴才要发卖,都要用到人牙子的!”
“要用人牙子?”晴儿道,“女儿在愉王府仿佛听到过,可还是记不大清。”
钟茗一面解释什么是人牙子,一面道:“当然要用人牙子,还是要有口碑的、在官府里有备案的人牙子才可靠。买人这事儿,奴才进了门就跟主子在一个院儿里过活,万不可马虎,不然,有胆大包天的,便难免会奴大欺主,或是搅得家宅不宁,更有甚更谋算主人,到时,哭都没地儿哭去!所以啊,不要路过见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就都当了真了!有一回,听过一个笑话儿,说是有卖身葬父的,正好,围观的里有个抽旱烟的,不合烟锅里掉了块烧着的烟丝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兰馨问。
“可巧掉到‘死尸’身上,把‘死尸’给烧得跳了起来,一面跳一面说,谁抽烟不长眼呐?!没看着地上躺个人啊?”
“噗……”四周主子奴才笑倒一片。
钟茗道:“好了、好了,甭笑了,办正事儿罢!”一面告诉两人,选奴才也要打听一下出身的,比方说这人的亲人的为人如何。“也有自己好,可老子娘或兄弟姐妹不好的,这也要慎重,换个主儿,或是亲爹好赌输了钱,这当差的孝子没钱还,被债主逼着要偷主人家的东西变卖,会如何?这还是好的,要是拿住他老子娘的事儿相胁让他害主子呢?”
听得两个姑娘一惊一惊的。
这回淘换宫女,足足用了半个月的功夫。还是因为宫女不如秀女的地位高,标准不算很严,这才没花太多时间。
选完了宫女,兰馨大婚的诸多事宜也准备妥当,正是该大婚的时候了。大婚前三天,兰馨哭得一塌糊涂。钟茗抚着她的背:“这是喜事儿,哭什么呢?这回的额驸实是没得挑了的。皇额娘给你把那祸害人的规矩给废了,你又不是远嫁,得空来瞧瞧皇额娘、瞧瞧你弟弟,不就成了么?”
“女儿,谢皇额娘关心,若非皇额娘,女儿……”
“好了、好了,不哭了,水都哭掉了,人就干巴巴的了,这样不好……”
“噗~”
“好歹是笑了,快给我收拾去!”
“嗻~”
乾隆还是落落寡欢,新的宫女,漂亮的是不少,还年轻,但对乾隆来说,还是太生嫩了。说句难听的,在生活上,乾隆是属于要人哄的大号婴儿。这些年轻女孩子,恭敬自然是有的,可阅历不太够,兼之对上皇帝,少有能放得开手脚的,乾隆并无很满意者。当然,皇帝也有犯贱的时候,却不是对这些女孩子了,毕竟,传说中的香妃只有一个。
到天气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乾隆二十三年的秀女大阅开始了。钟茗有点儿兴奋,传说中的选秀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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