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彰显皇家用度节俭的优良作风,北燕猎场的行宫修建得颇为粗犷古朴。
叶蓁蓁的卧房就在纪无咎的隔壁。帝后二人的房间都很大,装饰也较周围其他房子华丽一些。在纪无咎的房前,列着八名披甲执刀的侍衞,板着个脸纹丝儿不动,石塑的一般。窗下躺着一只斑纹猛虎,虎头上的飞芒箭已经被取下。
门前不少人来来往往,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会在老虎的尸体上停留一会儿,再假装不经意地走开。心裏头却默默地想,不知道皇上会把这头老虎赏给谁?
按照惯例,每年秋猎,皇上都会把自己亲自打到的一些猎物分赏给有头有脸的官员,以示倚仗。即便是只鸽子,那也是来自皇上的体面。往常时候,叶修名和方秀清都得到过纪无咎的赏赐,两人所得猎物大致相当,可以看出皇上不偏不倚。可是这次不同了,老虎只有一只,皇上会给谁?
除了纪无咎,几乎人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晚上,纪无咎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去叶蓁蓁那里转了一圈。看到叶蓁蓁对他神色冷淡,爱搭不理,纪无咎顿觉无趣,转头去了贤妃那里。
贤妃正在卸妆,妆奁开着,桌上零落地散着几件首饰。纪无咎走进来时,秋枫正在沾着特制的香液为她除去脸上敷的那层薄粉。贤妃从镜中见到纪无咎,连忙推开秋枫,施施然向他行礼。她只穿一层单薄的内衫,乌发披散,残妆半褪,看起来楚楚可怜。
纪无咎扶起贤妃,目光被桌上的一件首饰吸引:银质的发箍,精致细密的花纹之上被打了个突兀的洞,正是下午被叶蓁蓁用袖箭射到的那只。
贤妃见到那发箍,也想到自己的窘态,便扯开话题,笑道:“皇上,听说今日您猎到一只老虎?”
“嗯。”若不是他赶得及时,只怕叶蓁蓁已经变成那虎口下的冤魂了。
“恭喜皇上,皇上真是英雄盖世!”
纪无咎拿起那只发箍,放在面前细细打量。白日里叶蓁蓁赌气时愠怒的脸又浮于面前。若不是他逼她卸下袖箭,想必也不会置她于那样的险境。
纪无咎叹了口气,把发箍扔回桌上。
次日晚宴时分,纪无咎当众宣布,把那只老虎给了叶蓁蓁。不少人感到诧异,一边在心裏头寻思着皇上不喜欢皇后这种传闻到底还有几分可信,一边跟叶修名道喜。
叶修名抚着胡子哈哈大笑,“他们小夫妻的事情,你们和我这个老头子说什么喜。”虽嘴上如此说,心裏却得意得紧,看来方秀清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贤妃这时候也不大装得下去了,面色很不好看。好在周围火光忽明忽暗,旁人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
今天的晚宴设在室外,大家点了篝火围在一起喝酒吃肉,很有几分草原儿女的豪放。叶蓁蓁抱着条烤羊腿,吃得满嘴油光,一点母仪天下的形象也无。她想通了,纪无咎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之前她着了他的道也是因为自己笨,以后小心一些就是了。而且他还救了她,虽然她差一点死掉也有他的功劳……
总之,不去想就是了。
纪无咎侧头,看着专心致志啃羊腿的叶蓁蓁,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日之后,一行人马杀回京城。太医院的老太医给叶蓁蓁找来了一个装着轮子的椅子,既可以坐,也可以推着走,还有手闸,用起来很方便。叶蓁蓁十分喜欢,当下重赏不提。
这日,叶蓁蓁带领着一众妃嫔们来坤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自己坐在椅子上,由素月推着走,身后跟的都是四肢健全的,浩浩荡荡的,看起来甚是滑稽。
纪无咎已经下了朝,此刻亦在慈宁宫。叶蓁蓁腿伤未愈,也不能行礼,照例告了罪,由素月把她推到自己的位子,和太后随口扯了几句闲话,便想告辞。
这样的事情,她每天做一次,甚是无聊。
然而今天太后娘娘对她和蔼慈善了许多,也仔细问了她的伤情。听说要近三个月才能走动,她老人家皱着眉,勉力从脸上挤出几丝心疼,说道:“你行动多有不便,也怪可怜见的。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好好将养。”
叶蓁蓁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本戏,只得口中应着,一边看向纪无咎,希望他能给她点提示。然而纪无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
“所以这伤好利索之前,你就不用天天往哀家这裏跑了。”
“谢母后体贴恩典。只是这伤并不碍事,只不过是磨个功夫,孩儿怎么敢因此托大呢。”
“你们的孝心啊,哀家都知道,”太后摇了摇手,笑道,“你平日里辛苦操劳这六宫之事,如今受了这么大伤,就应该修身养性,少让他们拿琐事烦你。哀家想着,不若让贤妃帮着你料理一下,你看如何?”
果然在这裏等着呢。
叶蓁蓁早就料到她会有此招,难为她憋了这么多天才说出口。她看向纪无咎,发现他也在看她,目光平静,无半丝波澜。
叶蓁蓁一笑,说道,“此事皇上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