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继这才想起适才自己一时性起跟她开的那个玩笑,又是大大一怔。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他都太过失常。
忽地想起一事,他问:“方才小姐说,我若伤了你,余生便会被温氏与皇家共同追杀,怎么,小姐不是只是聚城温氏的旁支庶女么?”
裏面沉默了半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族中长辈做主,待我及笄适年之后,便要将我嫁给一位藩王,为……为贵妾……”
秦继闻言沉默,心头莫名的一阵烦躁。随手将包袱抛到一旁,坐回船头拿出陶埙又开始吹奏。慕仪坐在船舱内,听着埙声高高低低地传进来,庆幸地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圆不过去了。
埙的音色自带一股悲戚、哀婉,秦继的埙声更是无奈又彷徨,慕仪听着这绵绵不绝的埙声,摸摸还有些灼热的脸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阖眼靠在舱身上,本想休息一下,但许是这一日太过劳累,不一会儿意识便模糊了,竟就这样在这简陋的船舱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起,慕仪才深深地领悟到自己昨夜的错误。因着自幼身侧仆婢成群,导致她从无独自在外过夜的经验,更不知道原来没有躺在高床软枕上安睡通身便会疼痛到这般地步,连稍微活动一下手臂都让她觉得骨头像碎掉了一般。
秦继立在舱外,听着裏面小姑娘的惨呼连连,忍不住道:“舱内备有床铺,你怎么也会弄成这样?”
慕仪不愿让他知道自己蠢得靠在舱身上睡了一晚,只是咬牙不答。秦继得不到回答,无奈道:“舱内备有舒经活血的药酒,可要某进来找给你?”
“不不不!你不可进来!”慕仪惊叫,“我,我尚未理妆,怎可见外人!你要敢进来我就立刻投缳缢死自己。”
同一个威胁用第二次明显不如第一次好用,秦继平淡的声音隔着船舱传来,“此处是青凌江江心,小姐恐怕难以找到地方自缢。”
慕仪恼羞成怒,“那我便一头扎江里,淹死算了!”
秦继沉默片刻,还是给了她面子,“床头的木匣内有铜镜木梳,陶罐内有清水,可供小姐理妆之用。”
裏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两柱香后慕仪挑帘而出。一头乌发梳得微湿,柔顺地披散肩后,裳服虽是昨日的,却穿得十分整齐,半分看不出凌乱。
她镇定地走上船头,看着徐徐而升的朝阳,微笑道:“旭日壮阔,真是世间美景。”
秦继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感叹,似有所悟,“小姐为何不曾梳髻?”
慕仪神色不变,“出门在外,梳髻太过麻烦,且青丝合该任其披散,盘发结髻失了自然之道。”这是秦姒墨的口吻,她也算现学现卖。
秦继唇畔慢慢浮起笑意,“小姐莫不是不会梳髻?”
“胡说八道!本小姐就是不喜欢盘髻,有何不可?且我尚未及笄,不梳正合适!你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几分就可以对我随意猜测,当心我现在就从这裏跳下去!”
秦继看她小脸微微涨红,知情识趣地住嘴,扭头看向朝阳,“小姐说得是,此间确有壮阔美景。”
慕仪见他摆明不信的神色,暗暗咬牙。天知道方才她忍着剧痛对着镜子纠结了多久,才把头发梳成了这个可以见人的模样。从小到大走到哪里身边不是一堆人伺候,她从来不知梳个发髻竟这般困难,早知道定要学上一学,今日也不会这般丢脸了!
脑中忽又闪过昨夜那个阴差阳错的拥抱,更是羞愤气恼,暗下决心,一定要赶快忘掉忘掉忘掉!
正胡思乱想,却听到秦继说:“某已与小姐世兄联系,约好今日巳时三刻于枫华亭相见,届时小姐便可安然回到兄长身边了。”
联系?他们不是在江心漂了一晚上么,这个混蛋是怎么跟那个混蛋联系上的?
秦继看出了她的疑惑,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便见一只通体青碧、尖喙血红的小鸟从船舱后猛地冲出,兴奋地绕着慕仪飞来飞去,翅膀扑腾鸟鸣啾啾,十分欢快的样子。慕仪被它绕得眼花,又有些高兴,伸出手指让它落上来。
“它叫小青。”秦继轻声道,“它好像很喜欢你。”
慕仪抿唇一笑,“小青,你好啊!我是阿……阿蕗!现在我们是朋友啦!”看向秦继,“所以是小青替你去给我世兄传信?可它要如何找到他们呢?”
“姒墨在的地方,小青就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