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过是因为心中明白,他们都一样无奈。
“你骗了我。”慕仪压低声音道。
他看着她不说话。
“你会蠢到被人这样设计吗?名满天下的裴休元如果是这样一个空有才名、毫无机心之人,我大晋还有什么可以期盼的!”
“大小姐过誉了。”裴业声音低沉,“业本就痴傻,愚不可及,担不起大晋天下的希望。”
他忽然伸手,指尖触上她冰凉的脸颊。慕仪悚然一惊,下意识想向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你看,我现在还是这般胆大妄为,不是很傻么?”他凝视她的眼神几分迷离,“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立在绿竹之畔,当时我看着你,心裏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无暇通透得似一座玉人。那时候我就想碰碰你的脸,看是不是真的如白玉一般,幽冷沁凉……”
“裴休元!”慕仪忍无可忍,“住口!”
“如今得偿所愿,我也不算枉受刑灾……”
“我叫你住口!”
裴业收回手,“小姐恼了?恼了便回去吧。你本就不该来见我的。”
慕仪含怒瞪视他,“你以为把我气走这事便完了吗?”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以后无论帝都风云如何变幻,余身处岭南,如在世外仙源,那些鬼蜮伎俩与我再无干系了。”
慕仪听出他话中的轻松,愤怒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你倒真是轻松自在了。了却心头事,走得潇洒干净!”
裴业笑意深深,“大小姐知道业的心头事是什么?”
“我不知道才来问你啊!你不说便罢,还做出这副惫懒模样!”
裴业低头闷笑数声,然后慢慢收敛了嬉笑,正色道:“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慕仪一愣,“什么?”
“男人的世界是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子,不要冒险搀和其中。弹琴绣花、论诗品茗,这些才是你该做的,至于旁的,是男人该操心的事情。这是我们的战场,成也好败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而你……”裴业眼神温和,“就像我前面说过的,你是一尊剔透的玉人,一不当心,就摔碎了。”
慕仪有些不服气,“我才没有那么脆弱……”
“我不是说你脆弱。”裴业笑,“你很坚强,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但你太不自惜了。凡事不要总想着别人,吴王殿下也好,你的家族也好,这些都不该被你放在第一位。珍重自身,比什么都重要。”
慕仪沉默,半晌嘟嘟囔囔道:“就会说别人,你自己还不是没做到?活得乱七八糟……”
裴业半弯下腰与她平视,透彻的眸子对上剪水秋瞳,“那你可太小瞧我了。裴某活了二十三载,从来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
这天与裴业的对话到此为止。外面很快有人来催促说时间到了,裴业闻言几分滑稽地耸耸肩,转身就要离去。
慕仪忍不住唤了一声,“休元君……”
他回头看着她,“差点忘了,听说你病了?以后要多多当心,再难过也不要糟践自己的身子,不然将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慕仪不知他到底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那些面色阴沉、虎视眈眈的仆从听的,只能默然颔首。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阔步而去。
慕仪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呆立原地久久不动。她想起当初那个风姿卓绝的白衣男子,挑开帘子走进来时眼中的笑意,怎么也没料到他们最后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