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一起往下山的方向走,走了几步,男人似是想起什么,蓦地顿住脚步,回头:“想吃新鲜的葡萄吗?”
厉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不意他突然停脚,待听到他的问话回过神,已是来不及,人已是直直撞向他,好在他眼疾手快,长臂揽住她带着她一旋,才避免她的鼻脸撞在他结实的背上。
厉竹刚在心里庆幸,准备从男人怀里出来,脚下蓦地踩在了一个石子上,一个打滑,又因为是下山的下坡路,失去平衡的身子很难稳住,便直直朝后仰跌而去。
她“啊”的惊呼一声,男人亦是大惊,刚松开她的手又紧急去拉她,抓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可大概她的惯力太大,而他又是情急前倾的姿势,不仅没能拉住她,自己反而被她带着朝前栽扑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将男人也拉倒了,厉竹再度惊呼,并吓得本能地闭起了眼,准备承受着背脊撞地的巨痛,甚至是滚下山的危险。
“嘭”的一声沉闷之响。
预期的疼痛却并没有来,除了,电光火石之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陡然被强行扳着一转,还感觉到自己不是仰跌,而是栽扑,且栽扑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睁开眼,对上男人的俊脸。
这才发现男人倒在了自己的身下,而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因为是下坡路,为了防止两人继续往下滚,他一手揽着她,另一手五指摊开用力扒在了身侧的地上,手背上青筋突起、五指的指节泛白,可见他所用的力度。
“还好吗?”他哑声问她,有些吃力的模样。
厉竹咬着唇看着他。
这句话不应该是她问他才对吗?
见她怔怔的,不说话,他蓦地抬起头,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怎么?摔傻了?”
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的话好笑,还是被自己的举措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禁不住抿唇笑了笑。
厉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方才做了什么,脸颊一热,赶紧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待她站起后,他才提了内力从地上翻身而起,然后去拍拂身上沾染的灰土和草屑。
厉竹是整个摔他身上的,身上很干净,可他就不同了,垫在底下,却还是仰着倒地,背上和头发上沾了不少灰土和草屑。
睨着他的样子,厉竹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实在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脏乱,印象中,他一向爱干净,很爱干净。
这也是当初她生怕他会嫌弃她的腋味的主要原因。
见他拍了拍只拍掉身前的,以及两只手臂的,厉竹犹豫了一瞬,终是主动上前去帮他拂背后的。
衣服上的好弄,拍拍拂拂就掉了,头发上沾的草屑很难弄下来,只得一根一根捻,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男人站在了下方,且倾蹲着身子。
他弯了弯唇,眸光亮如夏夜的星子。
人生第一次觉得“脏”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弄干净。
“有些太细,实在弄不掉,你回府再洗一下。”
厉竹的话音落下,男人直起腰身,“有句话听说过吗?男人的头,女人的脚,只准看,不准摸。”
厉竹瞥了他一眼,不意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有些难为情地将视线撇到了别处,嘴里还低低补了一句:“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
难得见他如此别扭的样子,厉竹有些想笑。
“那看来,我还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呢,印象中,男人的头,我没摸过千人,百人定然是摸过的,不少还在其头上施过针。”
“好吧,忘了你是医者,医者例外。”男人面色讪讪,一副被打击了的样子。
忽的想起正事,“对了,方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想不想吃新鲜的葡萄?”
厉竹疑惑看向他,还未回答,皓腕就被对方抓住,然后,拉着她又往山上的一个方向走。
厉竹挣了挣,想将手抽出来,没能成功,就只得任由他攥着。
“回去吧,我真的很累......”
“很快,就在前面的山坳里。”
的确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他说的那株葡萄,没有葡萄架,但是近旁有个亭子,所以,葡萄的藤就顺着亭子攀爬,几乎缠满了整个凉亭的亭顶,以及一侧的一根亭柱。
时值葡萄的果期,一串一串的葡萄结得正旺,男人牵着她过去,上了凉亭,便将她按坐了凉亭的石凳上。
“你不是说累了吗?那你就坐着别动,我摘给你。”
说完,便走到那根被葡萄藤缠满的亭柱下,叉着腰仰头望去,似是在挑哪串最好。
厉竹坐在石桌旁看着他,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下的俊颜,有些恍惚。
恍惚时光翩然轻擦,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美好日子。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眼梢一掠,朝她看过来,她连忙将视线错开,看向别处。
他怔了一下,也不以为意,飞身而起,衣发翻飞,再翩然落下时,手中就多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四下望了望,发现没有水源,没法洗,只能剥皮吃。
摘了一颗,剥皮送入口中,“嗯”了一声,然后很开心地告诉她:“很甜。”
那一刻,厉竹觉得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孩子。
男人拿着那串葡萄过来,撩袍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下,长指又摘下一颗,三下两下剥了皮,递到她的唇边。
厉竹没有立即接,只看着他。
不对,他们这样不对啊。
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想扭头就走,却又生出不忍。
“吃吃看。”男人拿着那颗剥好的葡萄碰了碰她的唇。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张嘴接过。
一股强烈的酸味袭上味蕾,迅速溢满口腔,厉竹秀眉一皱,赶紧歪头吐掉,小脸的五官都酸得拧巴在了一起,“唔,好酸。”
“啊?”男人很是意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串葡萄,“我刚刚吃很甜呐。”
末了,又兀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看来,是有甜的,有酸的。”
见厉竹被那一口酸得还有些缓不过来的样子,他又摘了一颗,剥皮后自己先伸出舌尖尝了尝,“嗯,这颗甜,这颗保证甜,快,把这颗吃下去,嘴里就会好受点了。”
厉竹眼帘颤了颤。
若是从前,肯定会打趣打趣他,他舔过的东西再给她吃,就不怕她嫌他脏啊,可如今,她却连打趣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张嘴承了。
“甜吗?”男人一瞬不瞬凝着她。
厉竹点点头。
“那再来。”男人很开心。
厉竹视线落在他的右手上。
其实方才学舞剑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只是她强自让自己视而不见。
那只手真的伤得很厉害,不仅仅抓痕血痕密布,两排关节每一处都伤得很厉害。
她知道,抓痕是来自常姜,常姜跟他说过,虹殇发作时,这个男人一直陪在身边,她将他的手抓得鲜血淋漓。
而关节处的那些伤......
是那夜砸在了药房的墙上伤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