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用舒公公自己的话说,天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就是天子手底下的一条狗,而一条狗,是不会有自己的想法的,更不会有自己的私心!
这就是舒良对自己的定位,看清楚这一点之后,朱仪不仅没有对舒良感到轻视,相反的,反而生出一种敬佩之意。
天下有无数的聪明人,很多时候,想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不算难,但是,真正能够甘之如饴,打心底里认同自己要走的路的,却少之又少。
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一条忠狗,而且,是打心底里没有一丝不满的接受这个身份,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怪不得,内廷这么多的宦官,舒良无权无势,却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成为天子最信任的大珰。
换了他要用人,不用看别的,单是有这份觉悟,就足够了!
沉默了片刻,朱仪没说话,倒是舒良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脸上重新挂起模式化的笑容,道。
“时间差不多了,小公爷也该去了,英国公府那边,只怕如今已经等急了吧……”
府门外,管家早就已经备好了马车,朱仪坐在宽大的马车当中,再次感叹了一番舒良的聪明之后,便将心思放到了自家身上。
捏了捏袖子里的奏疏,朱仪深深吸了口气,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自家可万万不能掉链子。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前悠悠停下。
门房见是成国公府的马车,赶忙前去通报,不多时,张輗便匆匆走了出来。
见此状况,朱仪略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上前,拱手道。
“世伯怎么亲自出来了,小侄来晚了些,失礼了。”
“无妨无妨,我们边走边说。”
张輗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但是,在府门口,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抓着朱仪的胳膊,就往里开始走。
到了这个时候,朱仪也察觉出来不对,于是,便紧着走了两步,几乎和张輗肩并着肩。
紧接着,便听到张輗刻意压低的恼怒声音。
“不是说了,叫你早些过来商量一下吗?现在倒好,咱们没商量成,焦敬他们几个,倒是先有了主意!你一会……”
张輗的话说的急促,似乎是有什么想要提前跟朱仪交底儿。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刚转过廊下,便远远瞧见二道门的院子里头,焦敬带着宁阳伯陈懋,还有定西候府的蒋义,以及朱鉴,徐有贞等人一同迎了出来。
“小公爷可是来迟了,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双方很快便对上了脸,面对焦敬带着笑意的寒暄,朱仪不着痕迹的和张輗撤开了距离,同样笑着道。
“府中出了些事端,临时处置了一下,驸马爷也知道,如今莪成国公府人丁凋零,舍弟还小,府中大小事务,都得我来处置,故而,方来晚了些。”
“哈哈,无妨,无妨,我等也刚刚才到。”
让朱仪没有料到的是,今天的焦敬,似乎热情的有些过分,直接走上前来,和刚刚的张輗如出一辙般拉着他的胳膊,然后带着他就往花厅里走。
那副架势,好像这里不是英国公府,而是他的驸马府一般。
朱仪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的张輗,却见对方脸色中夹杂着不满和无奈,但是,却到底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于是,一干人便这么进了花厅当中,各自落座下来。
随后,张輗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但是,依旧还是焦敬,没等张輗开口,便抢着道。
“前些日子的廷议,还有昨日太上皇的旨意,想必诸位也都看在眼中了,今日老夫和二爷将诸位请来,一是要商议,该如何想法子搭救任侯,另一件事,就是想想法子,该如何能够再次觐见太上皇。”
“小公爷,我等刚刚已经初步商议了一番,但是没商讨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成国公府在朝中人脉广,不知小公爷可有何办法吗?”
朱仪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张輗。
要知道,这已经是他到英国公府以后,焦敬第二次抢话了,作为客人来说,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但是,古怪的是,在场的诸人,除了张輗脸上有些不满意外,其他人都一副应当应该的样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朱仪总觉得,在场的诸多人有意无意的,都在暗中观察着他。
心中暗暗提起了几分警惕,见无人说话,朱仪想了想,道。
“任侯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天子亲自过问,三司也已经介入其中,想要想法子搭救只怕不易,何况,任侯现在被关押在诏狱当中,这件案子的具体状况,我等什么都不清楚,贸然有所动作,只怕会适得其反。”
应该说,这番话中规中矩,很符合朱仪一贯中庸低调的风格。
平日里,朱仪和任礼的关系说不上差,但也说不上好,这个时候,太过热心反而是不正常的,这个分寸刚刚好。
但是,让朱仪没想到的是,这番话说完之后,在场的诸人却神色各异,张輗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至于其他的人,则是相互看了两眼,脸上带着些许的惊疑。
还未等朱仪想清楚这中间的关节,便听得焦敬又问道。
“所以,小公爷的意思是,放着不管?”
朱仪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是,话已经赶到了这,他只能轻轻点了点头,道。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局面,这件案子,刑部还在查证当中,案情未明之前,做什么都容易显得被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待刑部那边有了动作之后,再伺机想法子,更加妥当。”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的脸色越发的不对了,甚至于,蒋义和朱鉴等人已经开始低低的说些什么。
见此状况,朱仪也慢慢沉了脸色,事已至此,如果他还看不出来,其他人在针对他,就真的是草包了。
然而,还未等他发作,焦敬的脸色却先沉了下来,冷声道。
“小公爷,你是真的觉得,眼下不是搭救任侯的时机,还是,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想着要搭救任侯?”
朱仪心中一惊,但是面上却并无表现,只是缓缓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的焦敬身上,眯起眼睛,同样冷声问道。
“焦驸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焦敬没有说话,这一回,却是张輗脸色复杂的开口,道。
“小公爷,此处没有外人,请你说实话,你当初,为什么要阻止任礼在廷议上的所作所为?”
这下,朱仪总算是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死死的盯着张輗,寒声问道。
“二爷,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张輗似乎也有些心虚,别过头去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焦敬道。
“小公爷,该说的二爷都说了,现在,该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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