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表?王翱和俞士悦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苦笑之意。他们只知道那天,皇帝命锦衣卫封禁了于府,将于谦禁足,不许其他大臣探视,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道旨意。怪不得于谦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原来症结在这。若是换了别人也就算了,低头服软便可免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是向皇帝认错,更没有什么丢人的,痛痛快快的认个错,上份奏疏,皇帝说的这么清楚,不会怪罪,还想怎么样?可偏偏,这个人是于谦。想要这个倔脾气低头认错,只怕比登天还难。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俞士悦上前道。“陛下明鉴,此前宫门之事,于少保固然有冒犯逼谏之嫌,但是,毕竟是一片为国之心,如陛下所言,臣与首辅大人此来,确实为于少保求情,但是,更是不愿陛下和于少保因不明各自之意,而心生嫌隙,君臣渐远也。”“朝堂之上,本不应论及私情,但是想必陛下亦知,臣与于少保乃多年好友,以臣对于少保的了解,他虽秉性刚直,却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他之所以此次冒犯陛下,实因于少保知陛下知他之心,不会疑他之忠,更是因为,于少保对陛下之期待,乃千古圣君也。”“正因如此,他不能看着陛下因一时之好恶行差踏错,更不能因陛下之威权而俯首认错,此忠臣之心也,虽有偏激之处,但是,还请陛下念及于少保一片忠诚,稍加宽宥。”应该说,这次二人前来,都是为于谦求情,但是求情和求情,也是不一样的。王翱愿意过来,是因为这段日子,朝堂上的舆论压力很大,作为内阁首辅,他不得不来,而且,没有了于谦,兵部的许多事务无人决断,的确影响了朝政的正常运转,所以他的诉求清晰明了,就是希望皇帝能尽快将于谦放出来,让他继续办差,只要不是禁足,哪怕是其他的责罚,也无所谓。但是俞士悦不一样,他固然也想让于谦早日放出来,但是,他更担心的是,皇帝因此事和于谦之间产生隔阂,若是如此,就算皇帝一时将于谦放了出来,心中有症结难解,也会留下莫大的隐患。所以,他反而没有那么着急,想要让皇帝把于谦放出来,而是更愿意苦口婆心的在皇帝面前为于谦表明心迹。只不过,这番话说完,俞士悦的心中却依旧有些忧虑,因为他很清楚,皇帝是人,并不是圣人!这段时间下来,他一直对于谦的许多举动想不明白,如俞士悦刚刚所说,于谦不是一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他是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兵部尚书。除了最后由侍郎晋尚书时颇有几分巧合之外,前头他的脚步,都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上来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对官场朝局的险恶没有认知,更不可能是一个只知道勐冲勐撞,不知道曲折怀柔的人。但是,他依旧这么做了,这一点,俞士悦始终想不明白,要知道,当初天子刚刚登基的时候,于谦分明做的很好,即便是在紫荆关之战这样大的政事之上,他也只是尽力劝谏,而天子既然坚持,他也不会一意孤行,而是会想办法配合善后。怎么这几年的功夫,于谦的性子就变得这么刚硬了,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功劳大了,失了谦谨之心?这个猜测俞士悦曾经想过,也正因于此,他最近和于谦私下里的关系,也隐隐有些疏远。但是,宫外之时,于谦的话,彻底解了他的疑惑。于谦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不愿意用,原因就在于,他对天子的期许不同。他要解决的不是事,而是要改变天子这个人。一时的政务得失,不放在于谦的心上,但是,天子是否能成为他心中的圣君,却是他无比在意的。虽然这么想很无理,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中,也有天子本身的原因,正是因为天子在登基之后,表现出了超凡的敏锐洞察力和远见卓识,让于谦看到了大明重新走向兴盛的希望,所以,他才会选择这么做。如果说换一个庸弱无能的君主在位,说不定,于谦反而不会这么刚硬,而是会用更多怀柔温和的手段劝谏。而现如今,俞士悦能做的,实际上就是把于谦的这份想法说出来,这个做法很冒险,但是,却无疑有可能化解天子对于谦的心结。但是,这也很危险,因为这本质上是在赌天子的理智,赌天子对于谦的情分,事实上,如果单就于谦的所作所为而言,说他恃功自傲,目无君上,毫无问题。所以,他的这番作为,到底在天子眼中,是何等性质,要看天子对于谦的情分信任还有多少,而过了情分信任这一关后,还要看天子是否能够豁达理智的理解于谦的选择。可问题恰恰就在于,这二者是矛盾的,如果皇帝足够理智,那么,就会明白,身为帝王绝不能盲目的且毫无保留的相信任何一个大臣,哪怕这个人是于谦。而如果皇帝看重他和于谦的情分,愿意相信他所作所为出于忠心,出于希望天子能够成为千古圣君的期待,那么,天子又必会因于谦的不信任的生怒。所以说,这几乎是个死结。如果有的选的话,俞士悦也不想说这番话,可现在的局面,天子明显已经对于谦产生了看法,所以,他也只能赌一赌了。只不过,这场赌,无论如何只怕都要输,只能希望,于谦若是知道了之后,不会怪他吧……果不其然,如俞士悦所料的是,他这番话说完之后,天子的神色一阵变化,最终,天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声道。“这么说,这满朝上下,就他于谦一个是忠臣,就他一个是能臣,你们,还有六部的其他官员,个个都是只会谄媚于朕的佞臣,朕这个皇帝,还不如他一个兵部尚书看的长远,深远,对吗?”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而且,一下子把朝廷其他大臣和于谦推到了对立面,压根就没法接。他们要是说于谦是对的,那这些日子,满朝上下对皇庄一事缄默不言的大臣,包括他们自己在内,又算是什么?可要说于谦是错的,那他们俩现在这又是在干嘛?这一下子,算是里外不是人,以至于,一旁的王翱,都忍不住埋怨的看了俞士悦一眼。但是与之相对的是,俞士悦自己,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天子会动怒,说明他还是信重于谦的,只不过,于谦的所作所为,让天子有些寒心而已。两害相权,这也算是取其轻了……天子动怒,二人自然是连忙跪地请罪,王翱道。“陛下息怒,臣和俞次辅断无不敬陛下之意,只是于少保毕竟是国之重臣,又一向性格耿直,虽说此次又冒犯之嫌,但是毕竟也是出于公心,只是一时有些急躁而已,陛下仁慈英断,莫为了此事而气坏了身子。”还是那句话,王翱和俞士悦的目标不同,所以,他希望的,仅仅只是赶快让于谦被放出来而已,眼瞧着天子的脸色稍缓,他便继续道。“宫门外之事,的确是于少保之过,这一点,臣并非想要替他脱罪,只是于少保行事虽有不谨之处,但是长久禁足,总是耽搁兵部之事,虽然可由侍郎代理,但是侍郎毕竟与尚书不同,许多事情要劳动陛下亲自决断。”“于少保有过,陛下降旨斥责,罚俸皆可,可长久禁足,也总不是个办法,请陛下三思。”虽然知道王翱此举只顾眼前,但是,俞士悦能说的也都说了,自然不再过多的纠缠。他毕竟是朝廷的大臣,不仅仅是于谦的故旧,王翱说的没错,作为兵部尚书,于谦长久被禁足在府,会影响兵部的正常运转。更重要的是,如今正值军府整饬之时,于谦作为主持者,这个差事,是兵部的两个侍郎都替代不了的,他一日不能出府,这件差事便会停滞在原地一日没办法推进。而朝廷政务,又不可能一直迁延,如果说天子和于谦,二人仍然像现在一样都不肯让步,那么于谦就只能继续被关在府中。时间一久,别的都还好说,可这整饬军府一事,盯着的可不止是兵部,显然,天子现在还没有往这方面想,可若是于谦一直不肯低头,那就说不定了。这也是他们二人等不及天子彻底消气,就匆匆而来的原因,据说这段日子,英国公府的那位张二爷,已经开始四处奔走,跟各家勋贵重新打起交情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说,能够混到他们这个地步的人,都是人精,如今只不过是于谦禁闭在府,张輗和其他勋贵有所走动,他们便立刻想到了整饬军屯一事,并且做出了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的是……“朕给他的机会足够多了,往日里屡次顶撞,朕都念及他出于公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