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年节就过去了,朝廷开印的第一天,总算是传来了好消息,朱祁钰期盼已久的商船,终于回航了。这次回航,带回了大笔的银两和各种珠宝珍奇之物,这对于如今正在为了雪灾发愁的朝廷来说,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当然,对于朱祁钰来说,更重要的是,这次出航,重新探明了当初郑和下西洋的海路,对已有的海图做出了修正。除此之外,之前被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出去的私人商船,也陆陆续续的都回到了漳州,只不过,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迎接他们的,不是早就和那些假倭约定好的士绅,而是朝廷的大军。这拨商人里头,有不少人,就是出自当地的乡绅商贾之家,如今,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老底儿都被掀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运回来的大批香料,胡椒还有外国的一些商品,也都被于谦带着人给直接查抄了。乾清宫中,朱祁钰看着面前的奏疏,心中不由一阵赞叹,这份奏疏里头,于谦将整件事情描述的轻描淡写,可实际上,他又岂能猜不出来,这中间有多少波折。这些商人不是傻子,至少在临近漳州的时候,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儿,就算是他们不好立即远遁,可毕竟在海上混日子久了,想要抓起来,必然困难重重,更不要提,他们的手中还有描绘好的海图,虽然这份奏疏里只提了一嘴,可也的确印证了朱祁钰的想法,手里的海图,会成为他们要挟官府的手段。只不过,不管手段再多,到底,还是在于谦的带领下,安全的被接管了,如此一来,倒是让朱祁钰了了一桩心事,有了这么一大笔银两入账,很多的事情就好办了,之前准备的一些手段,也可以暂时不必用上了。将手里的奏疏搁下,朱祁钰沉吟片刻,对着怀恩吩咐道。“将六部的几位尚书,还有内阁的众人召来,朕有事要和他们商议!”怀恩领命下去找人,不多时,这几位尚书便先后抵达,在偏殿简单碰了个头,然后一起进到了殿中。“臣等叩见陛下!”行礼各毕之后,朱祁钰便拿出了刚刚收到的奏疏,让人递了下去,按照惯例,自然是吏部最先拿到,王文看完之后,目光立刻就看向了一旁的沈翼,眼神中带着一丝艳羡,同时也有几分古怪,让后者一阵摸不着头脑。于谦上的是密疏,虽然走的仍然是通政司,可内容是保密的,所以,他们只是隐约猜测,漳州那边有了什么好消息,毕竟,如果是坏消息,就该用急报而不是这种慢悠悠的密疏了。只是,在他们看来,这种时候,就算是有好消息,无非也就是又抓了一些倭寇而已,值不当什么太高兴。因此,当沈翼接过奏疏,三两眼看到重点之后,险些眼前一黑栽倒过去,不过,沈尚书到底是心智坚韧,不仅没有真的倒下去,反而瞪大了眼睛,一遍遍的核对着眼前看到的数字,生怕自己看错了一样。不过,等到沈尚书平复心绪,看到最后以后,脸色也是微微有些变化,然后沉默着,将奏疏递给了旁边的几人。很快,奏疏在所有人的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御案上,轻轻按着手里的奏疏,朱祁钰笑了笑,道。“此次于少保征剿倭寇,却意外捕获了这么多的走私商船,着实可谓是意外之喜,依朕看来,这可算得上是大功一件啊!”啊对对对!底下的一众大臣心里不由撇了撇嘴,他们个个都是人精,看到这份奏疏之后,之前想不通的很多问题,也都立刻有了答案。怪不得之前明明朝廷财政吃紧,天子还是执意要派大军出征,剿灭倭寇,而且,在扫平倭寇之后,还是迟迟不肯让大军回返,原来是在这等着呢……按照奏疏当中所述的,这次从这些商船上所缴获的香料,宝石,金银器物等加起来,足足有接近一百五十万两之多。不夸张的说,在接连的花销之下,现如今国库有没有这么多的银子都未必,这个数字,已经能够占到朝廷一年税赋的半数以上了。这么多的银子,如果没有大军驻扎,还真保不齐能不能顺利的运回京师。由果推因,这件事情要没有天子在背后捣鬼,他们自己都不信。不过,无论如何,有了银子,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在看到奏疏的第一时间,沈尚书就已经在盘算着,这些银子该如何规划了。至于这笔银子的来源,老大人们除了有些感叹,天子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反正,这些商贾本身就是走私出去的,而且看样子,里头有不少人,之前就和倭寇早有勾结,现如今只是把他们的商船抄没,命还留着,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不过……看着底下几人一阵迟疑的样子,朱祁钰有些不高兴,道。“如此好事,可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浙江,山东一带的雪灾,也必定可以安然度过,难道诸位卿家觉得有什么不好吗?”好,当然好……要是于谦在最后,没有提出要开放海禁的话,就更好了!底下的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心头不由苦笑一声,不错,他们之所以在看完奏疏之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于谦在奏疏的最后,借此次商船之事,首次提出了应当开放海禁,并力陈了所谓开海之利。这才是在场的诸多大臣神色复杂的原因,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当然是好事。可是,如果说他们这个时候大肆的赞赏于谦,其实也就是变相认同了于谦开海的想法。但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而且,由于谦这么一个朝中重臣提出,份量非比寻常,所以,他们自然是要慎之又慎。殿中沉默了片刻,眼瞧着天子的脸色难看,隐隐有发难之意,一旁的沈翼才赶忙道。“陛下所言甚是,此次于少保和张都督二人带兵出兵,不仅扫平倭寇,靖宁海疆,而且还查到了这么多和倭寇勾结的走私商人,此举实在是大快人心,朝廷理当论功!”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大臣赶忙附和,一时之间,殿中沉默的氛围打破,但是,他们却只肯将这份功劳,归在征剿倭寇当中,对于开海的提议,却绝口不提。见此状况,朱祁钰摇了摇头,心中叹了一声,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了当的开口,道。“于少保在此奏当中,言道海禁之弊,认为朝廷应该开放海禁,允许商贾出海贸易,诸卿觉得如何?”啊这……底下的不少大臣顿时都卡了壳,他们想到了,于谦的这份奏疏,很有可能也是天子的意思,却没想到,天子如此直接。面面相觑了一阵,让人没料到的是,这次率先出面的,竟然是一向与世无争的礼部大宗伯,胡濙。“陛下,海禁乃是祖制,历代先皇皆厉行海禁,如今朝廷,岂可因微末之利,而动摇祖制,臣恳请陛下三思。”朱祁钰的目光闪动,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就如此棘手。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虽然说当初太宗皇帝组织了郑和下西洋等一系列出海的活动,但是,在海禁政策上,却也没有放松过,相反的,太宗时代,海禁的政策反而在逐步加强。说白了,太宗皇帝下西洋,除了某种不能明说的目的之外,更重要的,其实是煊赫国威,以各个小国的臣服来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性,这是官方行为,朝廷禁海,禁的是小民百姓和商贾走私,和下西洋完全是两码事。甚至于相反的,海禁作为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太宗皇帝肯定是要维护的,从这一点出发,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胡濙这个老家伙,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了。面对这么一个五朝老臣,朱祁钰也感到有些头疼,不过所幸,他也没想着这么大的事情,今天就能定下来,看着胡濙坚定的神色,他沉吟着开口道。“大宗伯所言有理,民间走私,的确不可放任,不过,太祖皇帝定海禁之制,是为了海疆靖平,太宗年间曾派郑和下西洋,可见和海外诸国相交往贸易,同海禁之制并不相悖,此次捕获走私商船,可见海贸之利,若能开放海贸,恐怕其好处不亚于互市。”“近年来,我大明各地连年灾情频频,若是能够开放海贸,或许能让朝廷岁入增加,更加平稳的度过灾情,也是好事,其他的几位卿家,你们觉得呢?”胡濙这个老家伙,他的死穴就是太宗皇帝,他反对海禁,根源在于太宗皇帝也同样厉行海禁,既然如此,朱祁钰就同样把太宗皇帝下西洋给抬出来,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胡濙便有些犹豫。见此状况,一旁的沈翼也立刻明白了朱祁钰的意思,踌躇了片刻,上前道。“陛下所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