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娘娘?”裴清殊愣了愣,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是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总是不声不响地跟在全贵妃身后的敬妃做的。
听皇帝讲了,裴清殊才知道,原来整件事的起因,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大皇子在出征北夏的时候身负重伤,打了胜仗回来之后,不仅没能加官进爵,还被皇帝怀疑是他送给三皇子的女子使得三皇子染病,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为此,大皇子心中一直郁郁不平,敬妃心中也是气愤不已,发誓要将陷害大皇子之人捉出来。
敬妃怀疑过荣贵妃,也怀疑过口蜜腹剑的全皇贵妃。直到一年多以前,敬妃查到当年陷害大皇子的那个李太医的夫人,有一个贴身丫鬟,名□□杏。
当初皇帝的人将李太医一家全都秘密捉拿,结果没想到,李太医夫妇早就做有准备,一发现不对劲就全都服毒自尽了。剩下的几个下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怎么审都审不出来。
唯一知情的这个春杏,在李夫人被抓的当天早上,神奇地产生了十分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就偷偷地卷了些李夫人的银子首饰跑了。
后来得知李家出事之后,春杏更是不敢回去,甚至连老家都不敢回,只能在外漂泊。身上的银子花光之后,春杏无奈之下,改名换姓,沦为妓子。
春杏知道,这些年来肯定一直有人在追查她的下落,所以无论对谁,她都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过往,隐姓埋名地偷生了好几年。
直到后来,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一个说要为她赎身的客人,这才透露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好巧不巧的是,这人正是敬妃娘家弟弟手下的一个得力管事。得知此事之后,敬妃立马让人把春杏控制起来,让她签字画押,写了一份供书。
可敬妃也知道,单凭一个丫鬟的证词,想要扳倒权势滔天的全皇贵妃,还有她背后的叶家,简直难如登天。
正巧那日敬妃听到大皇子抱怨,说皇帝如何偏袒幼子,只怕将来会有废长立幼之意,敬妃便心生一计,想到了这所谓的“万全之策”。
说到这里,皇帝十分气愤地说:“这个毒妇,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心思竟然如此狠毒!”
比起愤怒,裴清殊更想弄清事实:“父皇,敬妃娘娘有没有说过,她是怎么想到从虎儿身上入手的?”
皇帝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听谁说起,你在学堂里头每次犯错的时候,打的都是那孩子的手板儿吧。”
裴清殊简直无语了:“伴读替皇子挨打,不是很常见的事情么,敬妃娘娘怎么会认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怀恨在心呢?”
“敬妃还许诺了他一些别的东西。而且,敬妃派去联络你奶兄弟的人,朕已经查清楚了,那人的确是赵虎的堂叔。”
裴清殊听了,并不特别意外:“儿子早就想过会是这样了,不过虎儿说,他从前并不认识那个男人。”
裴清殊说到这里,忽然间明白了敬妃的计划——找一个虎儿并不认识的所谓叔叔过来劝说虎儿,若是虎儿是个傻的,被他们劝说成功,那么虎儿害了十四皇子,并且栽赃到裴清殊头上之后,最受皇帝宠爱的这两个皇子就算是全都完了。
事发之后,皇帝定会十分愤怒。追查此事之后,自然而然地会查到赵翼身上,到时候再叫赵翼把叶家给供出来。到那时候,敬妃就可以一石三鸟了。
如果虎儿没有上当,而是把此事告诉了裴清殊,以敬妃对裴清殊的了解,他早晚也会选择告诉皇帝。到时候皇帝再查到全贵妃身上,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且找来虎儿的堂叔作为中间人,还能让裴清殊和他的伴读,和他最亲密的奶兄弟离心……也是够裴清殊难受的。
想明白了这些道理之后,裴清殊反而觉得,自己更不能因为此事而疏远虎儿了。
揭过虎儿的话题不谈,裴清殊继续问道:“父皇,您是怎么查到敬妃娘娘身上的?”
“先前你不是说过,那个赵翼看起来不像是专业的杀手,还是赵虎的叔叔么?朕就让人去赵家村搜查了一番,还真打听出了这么个人来。原来此人是个飞贼,妻子看不惯他偷鸡摸狗,领着儿子跑了,只留下一个年近七十的老母在家。赵翼是个孝子,在去找赵虎之前,先把他的老母亲藏到别处安顿了起来。不想那老妇人思念故土,又自作主张地回到了赵家村,这才被朕的人给逮住。赵翼本就不是死士,见到自己的老母亲之后,就坚持不住,招了。”
裴清殊缓缓点头,在心中考量皇帝所言的真实性。
他倒不是怀疑皇帝骗他,而是担心皇帝被别人骗了。
因为从皇帝的叙述来看,这次查案的过程出奇得顺利,简直有如神助。
最让裴清殊不解的一点就是,敬妃如果要用赵翼,肯定是要防止赵翼被抓之后会把她招认出来的。那么敬妃手里,应当捏有赵翼的把柄,或者是人质,这个赵翼的老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敬妃没有控制好赵母,还能让她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跋山涉水地回到了家乡呢?
难道说,是因为敬妃复仇心切,所以疏忽大意了?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大皇子晚了那么久才得封郡王,还被皇帝怀疑了好几年,搁在谁身上,谁都会觉得憋屈,觉得难受。
不等裴清殊想个清楚,皇帝继续说道:“朕想过了,赵翼手中的那瓶含笑露,是敬妃给的。当年跃儿中的,很有可能也是此毒。所以朕怀疑……敬妃就是毒害跃儿,陷害皇后的凶手。”
对此,裴清殊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
他先前的确是想过,既然凶手用的都是含笑露,那么这次设计他,和当年毒害六皇子,就很有可能就是同一批人做的。
可若说凶手都是敬妃……裴清殊真的很难相信,做事能留下这么多漏洞的敬妃,当年能成功地把所有不利证据都抹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点都没怀疑到她头上。
裴清殊顿了顿,问向皇帝:“父皇的这个想法,可曾和敬妃娘娘说过?”
“说了,她当然是不承认了!朕就同她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种极其难以调制的毒-药,还能被不同的人用来毒害朕的儿子。可敬妃就是咬死了说,这□□是她从全妃那里偷来的,毒杀跃儿的真凶应当是全妃,而不是她,真是可笑!”
可笑么?裴清殊倒不这么认为。
“父皇,我知道您关心我和十四弟,现在一定很生敬妃娘娘的气。但您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敬妃娘娘虽然出身于宋家,但并非嫡支。父兄官位平平,都没有太大的能力。当年六哥之事,不仅仅是用毒这么简单,还涉及到利用明太医陷害皇后娘娘之事。父皇您觉得,以敬妃娘娘的能力,能做到当年的那个地步么?”
见皇帝因为他的话而发愣,裴清殊继续说道:“还有三皇兄被算计,从李太医那里查出幕后主使人是大皇兄一事……敢问父皇,当初您用的,是否是苏家的人?您至今都没有处置大皇兄,是不是也考虑过,大皇兄有可能也是被人陷害的?”
皇帝被他说得头脑都快转不过弯儿来了,不过裴清殊的意思,他算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皇贵妃并不无辜咯?”
裴清殊借用公孙明的话,回答皇帝:“在这皇宫之中,又有几个真正无辜之人呢?”
皇帝听了,陷入久久的沉默。
……
延和二十三年二月,敬妃被皇帝以搬弄是非,违背宫规之名,贬为废妃,打入冷宫。和当年的皇后一样,不许任何人探视。
大皇子骤然得知此事之后,如同五雷轰顶。他在皇帝门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膝盖都快跪碎了,可皇帝都没有心软,甚至没有见大皇子一面。
宫里人都在说,皇帝这是因为敬妃之事,恼了大皇子,甚至还怀疑在敬妃犯的错当中,有大皇子的一份力量。
不过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敬妃坚持不肯招供,只称是自己一时糊涂,与大皇子全无干系。所以大皇子这个毅郡王的位子,算是暂时保住了。
可因为敬妃之故,皇帝对大皇子的观感一夜之间跌至谷底。所有人都在说,大皇子八成是要和太子之位无缘了。
庆宁宫里,裴清殊等人也在议论此事。
“父皇本想以谋害皇子的罪名处置敬妃,可我问过他了,就算是谋害皇子的罪名,因为是未遂,父皇也不会杀了敬妃,仍旧是会选择像现在这样的处置方式。所以,我让父皇对外说的笼统一些,不让旁人知晓敬妃被打入冷宫的实情,包括大皇兄在内。”
公孙明听了,立马明白了裴清殊的意思:“殿下是不想和毅郡王闹得太僵吧?”
裴清殊点点头道:“敬妃虽心机深沉,但大皇兄与其母并不完全相同。无论如何,他都是国之猛将。我希望他将来能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好好为国效力。”
公孙明赞同地说:“是啊,其实要不是有敬妃和全皇贵妃他们在背后撺掇,以大皇子的城府,恐怕还真不会有那些个心思,去争夺那太子之位。如果敬妃被贬之后,大皇子能安安心心地做一名武将,不要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的话,就是最好的了。”
傅煦皱眉道:“可就怕他为了救敬妃出来,会做出什么傻事……你们可不要忘了,大皇子十四岁从军,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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