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了多久,吕岱便又会自己领军退却……”陆逊眼中射出睿智的光芒,肯定地说道。
……
长江,雷江口,西撤柴桑的江东军正停驻于此,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水军舰船绵延数里,几乎将夜色茫茫的大江封堵起来。
悬挂“周”字帅旗的一艘斗舰巨船上,一袭青白战袍的周瑜站立在船弦处,一动不动,仍由寒凉的晚风吹拂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东北方向。
“公谨尚未歇息?”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周瑜身后响起。
“心有所思,难以入睡!”周瑜转过头,强自展颜说道,“黄老将军,有事么?”
“无有什么要紧之事……不过是见公谨深夜未眠,特意过来看看!”来人正是江东宿将黄盖。黄盖本是奉孙权之命、前往庐江接应孙翊撤退,但救援兵马尚未到达庐江,便在半路遇上了西撤的周瑜军。这时黄盖才知攻略庐江的大军除孙翊外,已全军覆没,非但如此,连周瑜攻略丹阳的行动也已宣告失败。无奈之下,黄盖只得与周瑜合兵一处,一同回撤柴桑。
就在这时,江东舰队的后队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喝喊杀之声,似乎是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
“这甘宁还真是如附骨之蛆,难缠得紧啊……”黄盖捋了一把颔下花须,沉声说道。不用派人打探,黄盖也知道敢于在大江上挑衅江东水军的,也就只有甘宁的锦帆水军。
“是啊……”对于甘宁的袭扰,周瑜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周瑜也相信蒋钦能够应付得过来,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操心。
“这一年多来,我江东真可谓多灾多难……”黄盖突然发出一声感叹,“伯符公亡故、子纲先生遭袭、盛宪反叛、刘表刘备联手寇犯……这可恶的贼老天……”说到最后,黄盖似乎已经有些愤愤,竟骂起天来。
“……”周瑜默默地听着黄盖的话,没有说话。
“想起当年,文台公亡故之时,我与德谋、义公便感觉天塌一般,直以为文台公的宏图伟志将就此终结,但不想……”黄盖苍老的面庞上忽地现出欣慰之色,“尚是少年的伯符,竟有着不输文台公的气度才略,在如斯逆境之下,居然成就了称霸江东的伟业。”
黄盖之语似在追忆往事,其实却是以此劝慰周瑜勿要灰心沮丧。周瑜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之下就明白黄盖的苦心。
“多谢黄老将军!”周瑜点了点头,缓声对黄盖说道。
见周瑜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黄盖欣慰地笑了笑,“如今战局虽然不利,但只要我江东上下同心,何愁日后不能扭转局势?就姑且让刘备、关羽、张飞这些贼子猖狂一阵子吧……”
“恩……”周瑜沉重的心情似乎稍稍宽慰了一些。
“公谨,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起程返回柴桑呢……”黄盖转过身,缓缓地朝船后走去。在周瑜看不见的角度,黄盖老眼中泪痕微现,“当年文台公麾下程、黄、韩、祖,并称为四健将,汜水关下大明(祖茂)早亡,而今义公(韩当)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和德谋这两把老骨头,也会去见文台公……”
……
八月二十一日晨,富春江北约5里,满脸倦意的吕岱正领军潜伏在一处山岭的南麓,等候着刘备军的到来。
便如陆逊所料,吕岱为改变己军的逆境,设计了一条先“进”后“退”的诱敌之计——先是朝富春进军,调起“埋伏在城中”刘备军的胃口;待进到距富春约15里时,再诈做识破刘备军的伏兵之计,突然领军后撤!按照吕岱的想法,这支与自己周旋数日的刘备军所以不肯正面交锋,必是因为想要寻机将自己一举击灭。而这,正可以成为一个破敌的契机,敌军若是察觉到自己有意撤回会稽,不甘心之下便有可能出城追击。届时,一个埋伏突袭便可将敌军彻底解决。
但是,尽管吕岱计划得非常巧妙,事情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城中的敌军似乎对吕岱的诱敌之计丝毫没有兴趣,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人……”张馗疾步走到吕岱的跟前,“斥候有回报了……”
“敌军可有动静?”吕岱仍不死心地急问道。
“没有!斥候回报,敌军根本就没有出城……大人,可能他们根本就未曾发现我军昨夜朝富春进军的行动”张馗试图宽慰吕岱,找理由解释说道。
“嗬……”叹了一口气,吕岱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军那般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没有发觉……看来是我的计策被识破了!”
“大人,斥候还回报了另一件奇怪的事……”张馗想起什么似的,出声说道。
“何事?”吕岱疑惑地问道。
“据山中一猎户所说——他曾在某处偶见有数百刘备军士卒在焚烧草木后,竟收集灰烬取走!”
“什么???”吕岱脑中灵光一现,似乎想通了什么,“难道说……”
“大人,您怎么了?”张馗诧异地说道。
“中计了!”吕岱拧眉思索了良久,突然失声说道,“原来通通都是疑兵之计!”
“大人,您说什么……”张馗不解地追问道。
没有回答张馗,吕岱自顾自地迅速思索着。“那些灶坑,丢弃的旗帜、兵刃……看来都是敌军故意设下的疑兵圈套!难怪敌军不跟我正面交锋,原来并非什么寻找战机,而是根本就不敢,这样说来,富春……可恶,居然被骗了整整两天!”
一处想通之后,其他处处顺理成章地想通了。吕岱的面上不由得呈现出懊恼之色,随即沉声喝令道:“传令,极速进军富春!”
……
富春南城,百多名士卒正紧张忙碌着,朝城楼上搬运一些守城用的物事。城楼下,原本洞开的城门已被紧紧关闭起来,数十名士兵死死抵守在城门内侧。
城外,急行军后的吕岱军正一面进行攻城前的调整,一面对城中守军发动心理攻势。
“城中敌军听好,你们的诡计已被识破,以你等数百孤弱残兵,抗击我数千精兵,惟有死路一条。但你等若愿献城投降,我家吕太守仍可饶你等不死……”一名大嗓门的江东兵高声朝城中喊道。
“好一个吕岱,居然如此迅速便识破了我的疑兵计!”城楼上,白衣若雪的陆逊顾望着城下的敌军,面上依然沉静自若。小半个时辰前,吕岱军以急行军之势突然径直杀到富春城外,以至于陆逊派出的斥候险些不及回报。
“大人,城中似有不轨之徒意欲兴起反乱!”席丰疾步上到城楼,低声向陆逊禀报说道。
“乘吕岱军尚未休整完毕之机,派遣士卒尽速将为首之人捕获,震慑其余不轨之徒!”陆逊眼中寒光一闪,沉声吩咐说道。
“是!”席丰应声领命,迅速离去。
“内忧外患……若援军再赶不来,恐怕今日就是我的葬身之时了……”陆逊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嘟~嘟~!”就在这时,一阵激昂的牛角战号声,突然从西北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