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宦难江山 郑小陌说 3850 字 2022-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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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

唐之雁猛坐起身, 接着便呻/吟一声——

肩头太他娘疼了。

她扶住床梆甩甩头,扭头望向那里,肩胛有几处细小针孔,沉沉乌色已褪, 只余淡青。她眨眨眼环顾四周,适应了片刻,又试着动了动,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此时正有人推门而入。

“小雁起得倒快。”来人笑眯眯道。

唐之雁见他, 便要纳头下拜,被他掌风一托送回了床榻。

“伤了便该好好养着,小雁你呀,同我不必重这些虚礼。”

“宫主不同他人……”唐之雁闷声道。

唐钰撩袍坐下, 笑道:“有何不同?不皆是双目一口, 一日三餐。”

唐之雁还未出声, 后来人迈门而入,接口亦笑道:“宫主此话不解风情, 于小雁心中, 宫主自是天人之相, 我等凡夫俗子不可比拟。”

“老三你闭嘴!”

唐之雁抄起一物丢过去,唐陌将将躲过, 也不恼怒,径直入内立于唐钰身后。

唐之雁转头, 冲唐钰道:“宫主, 我……睡了几日?”

唐钰道:“不到一昼夜。小雁, 昨日夜袭,你居功至伟。”

唐之雁低头道:“本分之事罢了。”

唐钰温声道:“昨日,可是有甚要事么?”

唐之雁闷声道:“夜里……有些睡不着,绕林走了几圈,回来时恰好碰上鸣钟,便迅速赶过去了。”

唐钰手一顿。

唐之雁并未注意,想起之前击倒自己那人,皱眉继续道:“宫主,我唐门内堡百年未遭袭,昨夜忽至必有蹊跷。我倒下前曾见到一人,便是他打伤得我,此人刀目薄唇,一副阴柔相,想必是——”

唐钰道:“东厂之人。”

唐之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宫主替我驱的毒?”

唐钰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沉吟片刻,道:“小雁,此事恐怕不简单。”

唐之雁道:“属下明白,明日属下便动身去查。”

唐钰拍拍她, “也不急一时,你这伤还需三五日才好得,伤好后再动身吧。”

唐之雁方要说些什么,唐陌忽自后方插言:“宫主,我与小雁一同去吧。”

唐钰明显停了停,转瞬道:“也好,小雁性活,行事冲动,遇事你多揽一揽她。”

唐陌应声领命。

【助】

二人离去后,唐之雁再走出房门,已是傍晚时分了。

她肩伤好去大半,活动开后也不如初时那般疼痛,她实在不好觍着脸让同门再将三餐送进房中,快晚膳时便换药更衣,走了出去。

一拉门,面前果不其然杵着那个大块头。

可即便知晓,唐之雁仍是吃了一惊。

因他目前境况,论“个”实在有些亏心,论“摊”或“堆”还恰当些。

她在门口足足愣了半刻,才踮脚自机甲零件缝隙间挪至他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他抬头:“修整……损毁……之处……”

唐之雁瞠目结舌:“你不会回待机处修吗?非赖在我这?”

“……”

二十三番默默不语,垂头继续动作。

唐之雁似也彻底放弃了,嘀咕一声,斜目望向二十三番。

他盘坐于地,肩背后心同胸前皆损毁得厉害,木制外壳卸下,露出内部薄钢层下咬合转动的机械,破烂部分搁在地上,面前摆着相同部分。

机甲间会相互替换,使用前任残骸补缺身上之事唐之雁是知道的,只是从未真正见过。

她挑挑眉环起胸,干脆也不走了,静立在原地看他低头修补自己。

夕阳下暮霭归鸿,还未见沉沉之色,斜阳打在他袒露的薄钢上,攀附至齿轮缝隙间,咬合滴答,奏出一曲亘古不变的乐章。

唐之雁凝望一处,许时回过神来,再抬眸,他竟已经修整大半了。

只剩一处。唐之雁挑挑眉。

二十三番手执一物,长臂后伸,一会绕过肩头,失败后又环过后腰,如此反复,看着好似林间高攀的野猴。

唐之雁向侧边行了几步,便知道缘由了——

他够不着后心的关节缝。

她幸灾乐祸道:“怎么,此处也够不到?平日里莫不是从不修整?”

二十三番顿一顿,停下动作,望着她缓声道:“平日……同番组……闲时……会互相……修理……”

唐之雁:“……”

她迎着光同他默默对视片刻,用力咂舌一声,转身推开房门。

“你进来。”

【悸】

屋中有些暗,唐之雁点上灯,命他背坐于灯下,自己出门把他满地的零碎拿进屋。

“手里东西呢?给我。”

她语气很坏,与其命令,更如斥责。

二十三番将掌中物缓缓递过,唐之雁接过才发现,那是枚小小的油壶,壶中清油刺鼻。

“什么东西,难闻死了。”

“是……炼油……。”

“我知道!”

唐之雁哼一声,轻拨开他后背方盖上油。

薄钢躯体下,庞杂齿轮缓缓转动,齿与齿间,可见内里含裹一物,静置其中。

唐之雁微眯着眼,半晌道:“你……可是有颗木心?”

二十三番顺从答道:“……是。”

“可是中空的么?”

“……是。”

唐之雁有些奇怪:“那为何不用它物?钢铜铁银一类?”

二十三番顿一顿,道:“……不……知……。”

“……”

填罢油,唐之雁将油壶搁下方要合盖,忽而动作一滞,坏笑道:“你莫动,待我半刻。”

“……是。”

二十三番果真坐于原地不动,唐之雁片刻去而复返,在他身后不知做了些什么,未几,她一合方盖,替他安上外甲,道:“可以了。”

他缓缓起身,活动了几步。

“……嗯?”

他复行几步。

“……嗯?”

唐之雁故意道:“怎么了?”

二十三番答不上。

他行行复停停,在屋中转过一圈,胸中那细微异样感充斥。

“嗯?”

唐之雁难得冲他笑道:“有异便说,只嗯嗯的,可无人知晓你到底怎的了。”

二十三番缓缓低头,视线与她交汇,片刻,胸中异样感增大。

“……”

他转开视线,抬手打开胸甲检视,却未发现异样,只得又合上。在屋中再次缓缓行转一圈,他仍不知该如何诉诸这怪异。

那是种极细微的“感”,同唯一一次被人掌碎半个头颅时有些像,却又不全然如此。

他停在唐之雁面前,直视着她,半晌,偏了偏头。

他清晰地听到,在同她对视的下一刻,胸膛中万千滴答声中,传来一声——

【嗵。】

这次,换他匆匆而逃。

【探】

自那日起,二十三番不再固守唐之雁房门,她及至外务出堡,都未再得见他一面。

两日后,唐之雁伤愈。

两日间唐陌已密查出那男子的下榻之处,二人出得蜀地向前行,一路上唐陌向她详细交代了对方身份。

此人名唤符九,功夫阴狠霸道,乃是东厂鹰爪。此番亲自入蜀,唐陌已探得他与唐门内部有秘密书信往来,唐门内堡中出现同门叛变者,想必不会有错。

唐之雁蛰伏于高墙外,近子时才动身。

她轻功提气几个起落,躲过院内三波巡逻兵,鸦羽夜服融于黑暗中。

二人动作极轻地潜至书房,双方分头而行,翻找蛛丝马迹。

唐门机械为长,唐之雁顺墙角摸索,不消一刻便摸到屋角暗格,拧了拧角落机关消息掣,暗格应声而开,里面果不其然是几封书信。

唐陌同她对视一眼,点点头,留神注意外间动静。

唐之雁试探了两发,确认这的确是普通暗格,如此简单便取得书信让她心下虽感怪异,却也顾不得其他,展信草草浏览。

“……”

“小雁,好了么?”

“……”

“小雁?”

唐陌焦急转头,却猛然被唐之雁骇住。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形容,火折之中她面白苍古,杏目无神,执信指端不断轻颤,仿若枝头惊雀。

“师兄……”她声音极轻,魅语般喃喃道:“不是……内奸。”

【商】

她已多年未唤他师兄。

唐陌劈手夺过信纸,一目十行阅过去,登时也是面色煞白,一口腥咸顶在胸中。

唐之雁所言无错,的确不是内奸。

唐门半数,都被朝廷招安,何谈得上内奸。

官场上,司礼监掌印符柏楠越权把政,藉由门主与藩王夏麟的私交往来要挟,企图染指武林,许诺唐门蜀中土地自治之权。

信中七宫宫主联名签署,言辞凿凿所谓振兴唐门,内堡十三宫,掌门在内半数宫主俱倾于朝廷,可笑弟子个个赤胆忠心,整个唐门却早已末路腐朽。

世情三千,终绕不出一个利字。

“小雁,唐之雁!事起突然,先将信件带回再作打算!”

唐陌打醒唐之雁,她好容易踉跄跟上唐陌脚步,二人回到唐门,唐陌将信件呈上。

唐钰观后,沉默良久。

半晌,唐钰低道:“事以此,唯一条路可走。”

唐之雁垂首看不清表情,唐钰长叹口气,苦笑道“小雁,我知你心思,可如若不行,年内唐门必灭。”

“……”

唐门仍是不语,身侧拳头攥得死紧。

唐钰起身,伏案书写片刻,将手中短笺递与唐之雁,拍拍她肩,轻道:“小雁,去罢。”

唐之雁知他信上所书为何,她信那是最好的起事时辰,于她心中,唐钰总不会错。

她咬咬牙轻功起落,不见了踪影。

【询】

银轮当空。

皎月烨烨而下,打在来人披甲,镀一层莹辉。唐之雁揣紧怀中回信,与他对视。

今夜,二十三番巡城。

【嗵。】

他无法改变巡逻路线,只得缓缓移转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