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2)

宦难江山 郑小陌说 2813 字 2022-12-20

他一路去往宫里,方进宫门,驻守玄武门的黄门儿便小跑着过来,向他报了件事。

昨夜,三公主夏觅玄醉酒,在禁宫策马踢伤了宫人。

符柏楠道:“报与皇上了?”

黄门道:“哪儿敢啊,司公压住了,让小的来知会督主您一声。”

“嗯。”符柏楠掸掸衣襟,淡淡道:“任她去。”

“是。”

黄门退去,符柏楠行至寝殿请安,在夏邑年外殿跪过片刻,又退出来,转而去往夏平幼的住所。

他刚跨过外院,便听得里间一阵阵的笑,伴着“不准跑不准跑”的呼喊。

符柏楠脚一停,退半步,召来个寺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寺人连忙领命入内,他转而走去一处墙根下,负手等着。

约过半刻,符肆从另一侧门绕路而来,躬身垂首行了一礼。

“主父。”

符柏楠抽帕递与他,“擦擦汗。”

符肆接来擦了擦。

符柏楠道:“如何。”

符肆道:“一切如常。”

“嗯。”

符柏楠半弯腰,在他耳畔低道:“准备好了么。”

符肆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道:“是。”

“嗯。”

符柏楠直起腰,扫他一眼,随口道:“在玩儿甚么。”

符肆蹭了下汗湿的鬓角,苦笑道:“公主孩童心性,她做将军,要属下套了披挂扮战马,又不骑,非要满院子地赶。”

“……”

符柏楠看着他的苦笑,微眯了下眼。

半晌,他慢条斯理地道:“符肆。”

“属下在。”

“你可当真准备好了?”

“……”

符肆不能言语。

“符肆,你不要忘了。”符柏楠的话从唇缝里泄出来。“你生是谁的人,死是谁的鬼。”

符肆极深地躬下身,眼前是漆黑的靴尖,草叶茂密的土地。

“主父待属下有天覆地载的恩情,属下从不敢忘。”

“……”

良久,靴尖消失在视野中。

符肆抬首,目送那负手乌衣远去,转身顺侧门回了院中。

夏平幼已进殿去了,他拾起地上的披挂,收整好走进殿中。

“你们看,这里怎么样?”

“好看好看。”

“是啊,公主画得自然是好。”

“哪儿好?”

“都……都好。”

“都好是哪儿好?”

“呃……”语塞宫人一抬眸,立时朝符肆一礼。“肆公公。”

“阿肆!”

夏平幼眼一亮,顺着椅子爬上大案,单手将话本子递给他。“你去哪儿啦?快来看,来,给你。”

符肆接过来,顺手搭着她的腕,另只手拦腰一托,又把夏平幼抱回了圈椅中。

“公主,夫子教了,坐有坐相。”

夏平幼挣开他,“你快先看。”

“是。”

符肆顺服地跪在她身边,翻开话本,看完了她新描的几页。他微倾身,点了点其中几处。

“公主的手笔自然是好,只还有几点需得琢磨。”

夏平幼瞪了下眼,一把夺过,涂黑了他指的人像的脸,瘪着嘴坐着不说话。符肆朝后打了打手,宫人无声而退。

他轻声道:“公主,奴才给您补张新纸。”

“不用!”

符肆正欲伸手取册子,夏平幼两手抱住,睁着一双伶目瞪他,“每次你都说不好,这不好那不好,没有一次画了你觉得好。”她耍孩子脾气,一把扔下册子。

“不画了。”

“……”

符肆不言不语,只跪着探身,将话本捡回来,拭去上面的灰,伸手取了张纸,默默补在涂黑的地方上。

夏平幼歪头看他侧影,半天悄悄道:“你生气啦?”

符肆道:“奴才不敢。”

“……”

他愈退,夏平幼愈发心虚。

她伸出小手挥挥,“阿肆,你过来。”

符肆依言靠到她身旁,夏平幼拿了妆案上的玳瑁梳塞给他,又拿回话本,转过身闷闷道:“你说吧,哪儿不好,我重新画。”话落她又补道:“但是你得给我梳头,现在就梳。”

符肆无声笑了笑,伸手打散她发髻,缓缓梳着道:“公主您想,此叙情轶事里,这男子历经五劫,还全是您给安排的,对吧?”

夏平幼咬着唇弯了弯嘴角。

“他历经五劫,千难万险,好容易与心爱之人私定好良缘,可临要私奔前夜,未娶的妻竟被一个修仙之人,以冲撞自己命数这般理由,咔嚓——就给斩成两截了。您说他委不委屈,难不难过?”

符肆凑前些,点点那个黑的地方。

他语速不快,抑扬顿挫,有些说书味。夏平幼被他逗得笑起来,光/裸两脚在椅面上踢踏。

“这不是难过嘛,大哭脸,”她扭头做个鬼脸,“大——哭——脸——”

“是,自家认定的妻亡故了,做夫的自然悲伤。可她亡故的缘由荒谬,毫无可循之际,那这悲中,不是得带些怒,得带想我上天入地,也要替我爱妻报得此仇的恨才对么?”

“……唔……”

符肆见她眨眨眼,蹙起秀气的眉,咬着笔头缓慢地思索起来。

夏平幼记事快,但心智开得极晚,多事能背不能解。她虽对叙情话本多有兴趣,画了许多,却总是难解其理,不得章法。

符肆便一点点引着她前行。

他不去搅扰,跪坐回去,继续为她梳发。

深掖长殿,岑寂一片。

殿中静过良久,夏平幼忽而回首看他。

符肆道:“公主怎么了?”

夏平幼不答,只看他许时,转回头去继续涂画,随口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怒吗?”

符肆猛然顿住动作。

“……”他吞咽一下,道:“公主,不吉利的话万不能讲啊。”

夏平幼耸耸鼻头道:“哪不吉利了?人都会死的嘛。”她偏着头,手中涂改不停。

“你若死了,我就会。”

“……!”

背后符肆的双手几乎攥不住她一把青丝。

他垂着头跪在那,藏起的面目望不清表情。

半晌,符肆缓慢地后挪了半步,跪俯了下去。

长灯凉薄。

灼灼中他似耗尽平生全力,才得以轻吻了,夏平幼落在地上的一缕发尖。(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