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特红打断他道:“唐财神跟你反应的那些情况,我老人家难道会不知?它就是我每日的亲身经历!”
华真行刚开口就被杨老头怼回来了,一时也有些无语。他们现在的交谈,其实就是一场直播啊,周围四境以上的修士都能听见。
华真行本没料到这个状况,就算想把自己的声音“收住”,以杨老头的本事也能帮他“播出去”。
华真行自己搬了个小凳坐下,似是没话找话道:“中心计划处生产科的马科长,正在外面当众打孩子呢,好像是因为他儿子今天在您老这里偷糖果了。”
杨老头淡淡道:“小孩子调皮,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犯了错就得教育,否则总不学好,长大了也好不了。我记得当初,夏尔到杂货铺里偷二锅头,是被我吊在后院荔枝树上揍的!”
近处的生活区和远处的办公区,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有人就算听不见这番谈话,也被家人或同事要求别再出声。
夏尔总席在杂货铺偷过二锅头,被杨老吊在荔枝树上揍?这么敏感的大人物隐私,是大家能随便听的吗?
华真行的脸都有点发僵,赶紧拦着道:“猴年马月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杨老头却不紧不慢道:“但是夏尔挺够义气,到最后也没把你给供出来。”
华真行下意识的想伸手擦汗,其实他并没有出汗,就是一种不自觉的反应。来之前他还看杨老头的笑话呢,此刻却不知是谁看谁的笑话,成了他本人的大型社死现场。
这件事他想起来了,所谓夏尔在杂货铺偷酒,其实那一箱酒是华真行悄悄给夏尔的,但是夏尔在外面巷子里被杨老头堵住了……
哪怕被吊在后院的荔枝树上,夏尔也没把华真行供出来,只是赌咒发誓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这是十年前的事了,没想到杨老头还记着呢,今天居然当众翻了出来。
华真行只得实话实说道:“那箱二锅头,确实是我拿给夏尔的。当时杂货铺里的同款酒很多,前几天我搬箱子打碎了一瓶,就记成损耗了。
夏尔那天磨了我很久,我想了想就当损耗吧,给了他一箱,并告诉他千万别让您老人家知道,否则我就成往外偷东西的家贼了。记得那年我才十一岁,夏尔十六岁。”
杨老头瞪眼道:“知道我为啥现在还生气吗?假如他是吃不上饭饿得慌,问你弄箱方便面啥的,我都不会那么吓唬他。但你们偷拿的东西,居然是二锅头!”
华真行似是想岔开话题,指着院里的方向道:“孩子犯了错误,该惩罚就得惩罚,但也得注意轻重,不能造成伤害。你听马科长家的孩子,都被揍得没声了!”
马科长的孩子哪儿是被揍的没声了,而是他爸不让他再哭了,不哭就不揍。
此刻听见这句话,马科长感觉自己突然成了这一场巨大的公共事件的焦点,赶紧扛起孩子一溜烟跑回了家。
他回去了,原先院里看热闹的群众也早都回家了,纷纷把门窗关好。就连远处中心里的值班人员,此刻也没有在走廊或外面溜达的。
可惜门窗也挡不住杨总与华总导的谈话声,每个字都能清晰地传入元神,只听杨老头说道:“我出手自有分寸,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夏尔现在不也挺出息吗?
可是你呢?直到今天我老人家提起,你才不得不承认。你看看外面街边哪棵树顺眼,要不自己挑一棵挂上去?”
华真行这下真冒汗了,十一年前的事,难道算在今天挨揍吗?假如今天真被挂在外面某棵树上揍一顿,那可是彻底社死了!
春容丹中心的主任办公室里,祝玉京、洛福根、唐森至也都出汗了。
祝玉京:“唐总,就为这么点破事,您居然还惊动了华总导,请他来触杨老的雷?”
唐森至:“我就是托华总导向杨老反应一下情况,并没有别的意思,谁知道……”
洛福根:“绝对不能真让杨老把华总导吊树上,哪怕豁出去我们三个被吊树上,也得劝住杨老!”另外两人同时点头。
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他们三个人,毕竟能听见的都是养元谷弟子。
小卖部中,华真行苦着脸道:“杨总,您想罚我,能不能换个法子?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您老的面子也不好看啊!”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杨老头抽出一根鸡毛掸子迎头打了过来。华真行没躲开,只得伸胳膊架了一下,虽然没受伤,但被抽的声音挺响也挺脆的。
刚才所有听众也都听见了,随着声音,大家的元神中仿佛出现了画面——
只见杨老头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倒持鸡毛掸子指着华真行喝骂道:“来之前,你是不是还调查我了,在看我老人家的笑话?”
华真行:“您老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搞清楚情况。”
杨特红:“假如因为十几年前的事,我今天突然要揍你,就不是为了教育你,而是我老人家自己想出气。但我是这种人吗,我能这么教你吗?
外面还有一些人,你们就放心好了,我刚才只是吓唬华总导,不会真把他吊在街边揍,否则保卫处和派出所就来处理我吧。
华真行,你以为我今天想揍你,是因为十几年前的事吗?你是不是跟唐森至那个笨蛋说了,就把我当成一个开小卖部的普通老头,唐森至也是这么跟别人说的。
那我今天就要好好掰扯掰扯,我一个孤老头子,年纪这么大,还在辛辛苦苦开小卖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休息。
我究竟是得罪谁了?被人莫名其妙骂了半个多小时,骂的话还贼难听!我这算身体好的,假如有什么毛病,被当场气过去了怎么办?
养元谷弟子、春容丹中心员工田梓轩,明明是他妈欺负我,他居然能找到唐森至那里,唐财神连华总导都给请过来了,你们真是好大的阵仗!至于吗?
看在众人眼中,是他好大的能量,还是我好大的威风?
向左看,请来这个国家大人物,只是为了帮他妈对付一个开小卖部的老头?向右看,我只是在人间小卖部吵了一架,居然会惊动众仙下凡?
小华,请问你怎么看?这就是你打造新非索港,梦中的理想家园,连正常处理吵架都做不到?还是你认为我老人家不正常,影响到这里的安定和谐了?
我们再说说刚才的事,马传福家的孩子犯了错,当然应该批评教育。但是带到大院里这么揍,恐怕就不是为了教育孩子,而是揍给所有人看的。
孩子调皮偷拿糖果而已,至于吗?
满大院就没有一个人劝阻的,难道都认为他应该这么做,或者都在看我老人家的脸色?难道他们都被我绑架了,还是我被他们绑架了?
假如我就是不吭声,他得揍到什么时候才算收场?万一他失手把孩子打死了,是不是也算我的责任?
假如传扬出去,保不齐被人说成:养元谷弟子马传福,因其八岁的儿子在太上长老杨特红的小卖部里偷了几块糖果,就被逼得在小卖部门口亲手打死了儿子!
有的人别在那里偷笑,认为我老人家太夸张了!
小华,你如今事业做大了、有出息了,但别以为什么场面都不怕了。你仍然有对手、有敌人,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攻击你、抹黑你,弄不好就有这样的招数。
但今天可不是对手出招,是你们自己弄得难堪。就算马传福没给孩子打坏,我这个老头和这家小卖部,会给孩子留下什么印象,就那么可怕吗?”
杨特红这番话大有深意,华真行硬着头皮道:“那是他们知道您老的身份,难免紧张。”
杨特红:“一个开小卖部的普通老头,我很吓人吗?”
华真行无语,杨特红又问道:“他们可都是养元谷弟子,举止如此失措,难道错的不是你这位总导师吗?”
华真行:“若谈修士身份,您就真不是普通老头。”
杨老头居然没跟他辩,摆手道:“那好,先换过来看,若无修士身份,我老人家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像你这种白眼狼,是不是应该被吊在树上揍?
我一个孤老头子,从垃圾桶里把你捡回来,辛辛苦苦养这么大,又送你去上大学。我老人家为了攒生活费,这么大年纪都不休息,还在二十四小时看小卖部。
老娘们欺负我,小孩子欺负我!你呢,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里,华真行已然明白,自己能说的话都被杨老头给堵死了。杨老头活得逍遥通透,早就可以不惯任何人的毛病。
华真行当场麻溜就跪了:“我错了,请您老人家指点。”
杨老头用鸡毛掸指指点点道:“请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华真行:“没有,您老没有错。”
杨老头:“你难道想问,我这么高的修为,为什么要跑来开小卖部?”
华真行:“不是我想问,而是有人肯定想问。”
杨老头:“修为又不是官爵,是我老人家自己的本事。普通老头都能开小卖部,我老人家拥有一身大神通法力,难道连普通老头都不如,连小卖部都开不得了?”
华真行:“正是这个道理。”
杨老头:“我若是开不得小卖部,你恐怕也做不得大学生!
有人竟认为我和这家小卖部不正常,而不是他们自己不正常。就像当初的非索港,有人认为我开的杂货铺不正常,却没意识到是周围的世界不正常。
你想推广养元术,提倡全民修行,可是修行有成有不成,修士毕竟只是少数,修为境界在于自身,是不同而非不公,更非将人分为九等。
若是那样,你想打造的理想国度,最终也是空中楼阁,恐未建成就得崩塌。
它无非是换了一种形式的特权等级社会,谈何欢想?我不过是在这里看柜台,便让人人多虑乃至自危,跟老娘们吵个架都会牵扯出国家总席。
应当如此吗,是谁把事情搞成了这般局面?如今只是一点苗头,但应见微知著,我这家小卖部若能开得安稳,不是我安稳,而是我等皆安稳,方是知常。
知道我为何要在这里开小卖部吗,为何你也曾梦见同样的情形吗?假如诸事处理分明,我尚如此,何况他人?”
华真行叩首道:“多谢您老的点化,这是我等的机缘!”
杨特红终于把鸡毛掸子放柜台上了,人也坐下道:“你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全新的非索港,在你的梦里,我老人家也在这里开小卖部。”
华真行:“是的,是有这样一个梦,这也是您老的点化!”
杨特红突然话锋一转:“我这家小卖部,有二十四小时监控……”
“华总导明天还要上课呢,小事情交给保卫处就行。”说话者是洛福根,他终于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祝玉京与唐森至。
春容丹中心保卫处,兼辖区派出所的职能。第二天保卫处人员登门了解情况,找到了那位骂人的大妈进行了批评教育,并由大妈的儿子带着她,来向杨老头道歉。
至于偷糖果的小孩,马科长领孩子回家时已经道过歉了。次日马传福又以养元谷弟子的身份来找杨老头认错,不是为孩子而是为他自己。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中心保卫处处理的第一起纠纷。此后杨老头还是每天看小卖部,就连华真行也分不清,柜台后坐着的是他老人家的本尊还是化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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