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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他们回到帝都,赵长卿收到了半车捎带来的家乡土物。
夏文与赵长卿道,“陈兄弟与阿唐在吏部那里听信儿跑官,听阿庆说,有朱家大舅爷关照,应该能有个不错的差使。阿庆也打算置办房舍,他们如今住在朱大舅爷家里,凌表兄租了一套朝廷给官员的宅院,二进的院子,也挺好的。”
帝都居,大不易。
朝廷也考虑到这一点,会专门有廉价的小院出租,只租给那些在帝都买不起宅院的官员,譬如郑大人初到帝都做三品左都御史时,因郑大人素来清廉,家无余财,便是租的朝廷的宅子,听说租金极便宜的。赵长卿不禁问,“是比外头的宅子便宜么?”
夏文笑,“凌表兄的那套,也有十来间房,一月五百钱,你说便不便宜?”
“那是真便宜。”这跟白住也差不多了,便是在边城也罕有这般便宜的宅子,何况于帝都?可见朝廷的确是照顾这些官员。
夏文笑,“东西是托袁大伯娘带来的,有空咱们过去走动走动。”
“这是应该的。我小时候,每个月都要跟了祖母去给老祖宗请安,与袁伯娘也是常见的。”赵长卿笑,“对了,新官服做回来了,你试试看可合身?要是哪里不合适,也好改一改。”说着就吩咐丫环取了来。
文官七品是天青色鸂鸂官服,让赵长卿说句良心话,这官服当真是丑的可以。不过,多少人念书念白了头,就是为了这身服色。好在夏文人正年轻,身材保持的也不错,穿上倒也似模似样。赵长卿眼睛弯弯直笑,问,“你动一动,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夏文道,“也还成。”
官服不比别的,赵长卿是寻了有名的官服店做的,拉着夏文上下瞧过,道,“过两天就要去翰林院当差了,太太前儿还说起你官服的事呢,咱们一道过去,也给太太瞧一瞧这新官服。”
夏文道,“我的天哪,去了母亲那里,不是还要去老太太那里,整个府第走一遍,多别扭。”
“这有什么别扭的,我穿上件新衣裳还喜欢叫人看呢。我就不信,你这要做翰林老爷的,心里能不暗爽?”
夏文掐着小指尖,笑,“一点点。”要说不高兴也是假的。
“走,去吧。”
两人一并去了夏太太院里,夏太太瞧见儿子穿新官服的模样,顿时激动的两眼放光,拉着儿子的手,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抹着眼睛,一个劲儿的赞,“好看,真好看。”又命人去请丈夫过来瞧儿子的新官服,夏老爷自然也高兴,只是免不了训话几句,基本上也就是做官做人之类的老套路。
碍于儿媳妇也在,夏老爷没好多说,便道,“去给你祖母瞧瞧,老人家见了定也是高兴的。”
夏老太太的确高兴,一高兴,还给夏文院里添了个菜。这是再没有过的事,因为基本都是各院吃各院的,便是有的添,也是赵长卿偶有给夏太太东西,不好不给夏老太太,夏太太还是个有来有往的,夏老太太平素只来不往,你给他座金山,她不见得正眼瞧你一回。如今破天荒头一遭给夏文晚上添个菜,可见是真的高兴。。
夏姑妈惯常是个锦上添花的,何况夏文的确是出息了,也跟着没口子的赞。更加提赵莲,一双眼睛就没离开夏文身上的官服。赵长卿忽然想到一事,只是当下未提,待晚上才同夏文说起,“我与莲表妹也不是常说话,只是想着莲表妹的年岁可是不小了,不知道姑妈和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带她来帝都,是不是想在帝都给她寻亲事哪?”
夏文悄声同赵长卿道,“快别说阿莲的亲事了。我是回家才知道,大姑妈瞧上付家表弟了,结果同小姑妈提,小姑妈婉拒了。”
赵长卿笑,“姑妈还真敢开口。”付家便是在成都府也是不错的人家了,赵莲不过一失怙孤女,家势人品没一样出众的,真不知夏姑妈如何开的口。
夏文叹,“简直没法子说。姑妈心气儿实在是高,阿莲的事,还是叫姑妈和祖母操心吧。还有件事跟你说,你前儿不是与我说阿武念书的事么,我同阿让商量好了,过几天就叫阿武去阿让家的族学念书。”
赵长卿道,“宋大哥家还有族学?”这并不是说赵长卿小瞧宋家,实在是宋家发迹未久,富贵是够富贵,底蕴上不见得比得上那些书香门第或世族豪门。
“阿让说刚设没几年,人不多,授课的是位胡举人,才学不差,阿诺闲了也常过去。”夏文给自己弟弟寻了个绝好去处。
赵长卿笑,“这倒是极好的,咱家离侯府不算远,每天过去也方便。”宋荣爷状元出身,能入宋侯爷眼,继而被聘为族学先生的举人自然才学也不会差。关键,这去宋家族学念书,自然能与宋家子弟搞好关系。唯一有些惋惜的是,宋家第三代年纪都比较小,夏武去了,应该是最年长的一位了。
夏太太知道后也很高兴夏武能去宋家附学,同赵长卿商量,“往日间就是去家里的书院也得给先生束修,咱们也不能直接给宋侯府银子,可我这心里,还想表示表示,起码把学里先生那里打点好。”
赵长卿笑,“宋侯爷那里,想必相公已经谢过了。太太不如备上二十两银子,让相公先去拜访拜访胡先生,界时咱们瞧了好日子,让二弟过去上学就行了。”
夏太太初来帝都,帝都权贵众多,夏太太很有些找不着北,生怕哪里不合适得罪了人。她凡事都喜欢找赵长卿商量,让赵长卿帮她拿主意。
听赵长卿这样说,夏太太心里便有底了,笑,“很是,明儿我备些东西,让阿文一道给人家先生带了去才好。”把先生这里打点好了,在学里才能对儿子用心呢。夏文功名有成,夏太太对夏武自然也有些寄望,何况又是去宋侯府念书,忒个体面。
夏太太与赵长卿说了许多话,赵长卿也将打算去瞧袁氏的事与夏太太说了,夏太太笑,“很该去走动,一家子亲戚呢。还有阿白的亲事,那天只在你族伯家听你提了一句,如今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办亲事?定了没?”一想到苏白的亲事,夏太太都得咋舌,想着苏白实在争气,探花考出来,立刻给侍郎大人相中了,这是何等福气!寻常人想都不敢想!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赵长卿笑,“估摸着快了,阿白比我小两年,也该成家了。”
“有了准信儿,你与我说一声,到时咱们一道去给苏先生贺喜。”
赵长卿自然应下。
婆媳两个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很是和乐。
正说着话,就有张嬷嬷来请夏太太,说老太太找她。赵长卿笑,“老太太兴许有事同太太说,太太赶紧去吧。我也有些针线没做。”明摆没她的份儿,赵长卿也不乐意往前凑。
夏太太其实一样不乐意去跟自己婆婆打交道,无奈又不能不去,笑道,“成,那你去吧。”
婆媳两个一并出了门,目送夏太太去了椿龄院,赵长卿方折身回了自己院子。
夏老太太的确是寻夏太太有事,也不是别的事,为的便是赵莲的亲事。
赵莲已经十六,这个年纪,正好说亲。当初小夏姑妈家的亲事未成,夏姑妈深觉折了面子,如今瞧着夏文竟结交了一二显赫之家,夏姑妈便动了些心思,想着若能给闺女在帝都找一显赫之家做亲,一辈子的前程有了不说,也能叫先时小瞧自家的那些人大吃一惊!
夏姑妈与夏老太太提了,夏老太太想着孙子与皇后哥哥有恩,宋家一家子和气,不似不知恩图报的人,给外孙女说门好亲完全小菜一碟,母女两个已有了人选,不是外人,便是皇后的弟弟,宋嘉诺。
夏老太太与夏太太道,“我听说,那孩子不错,模样性子都好,虽大上几岁,倒也无妨。阿文不是与他们兄弟熟么,咱们莲姐儿,出落的跟花骨朵儿似的,也不算配不上。你瞧着,要不让阿文去问一问?我跟宋老夫人也还合得来。咱们两家交情也好。”
夏太太险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夏太太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心里憋着气,不是不想说话,是怕一时冲动说了难听的话伤了夏姑妈和老太太。夏姑妈瞧着夏太太这神色,面儿上便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道,“大嫂,莲姐儿也是大嫂的亲外甥女。莲姐儿以后有了好前程,也忘不了你这做大舅母的呢。”
夏太太忍了一辈子,实在忍功一流,这会儿忍无可忍,亦未口出恶言,只道,“这样的大事,我哪里懂。外甥女有了好前程,我只有替外甥女高兴的,不如叫老爷过来一并商议。老爷是做亲大舅的,自然更比我这女流之辈有见识。”
夏老太太道,“这也好。”
夏老爷一听,当下摇头,“结亲都讲究门当户对,宋二公子是侯府出身,结亲必选门名闺秀,咱家哪里配得起。我看,问都不必问,问了反是得罪人。”
夏姑妈立时滚下泪来,掩面泣道,“自家人都看不起莲姐儿,莲姐儿还能配得上谁呢。”
“妹妹这又是哪里的话。”夏老爷无奈,“你摸心口自己想想,咱家的孩子,能配得起人家侯府公子?”
事关闺女一辈子的前程,夏姑妈道,“这不是文哥儿救过宋大公子么,就当宋家报恩,咱两家结亲,正合适!”
合着早算计好了!
夏老爷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忍着怒火道,“这是哪里的话!有什么恩!就是有恩,也是宋家对我有恩!我当年被流放大西北,一路上没少受人家宋大公子照顾!到了边城,更是多亏人家扶持!宋家的恩,报且报不过来,咱家哪里对人家有恩!人家那样说是客气,你们竟当真了不成!若嚷嚷的全帝都都知道,还得以为咱家闺女嫁不出去了,遇到一家熟的就要往人家塞。”
夏老爷头痛欲裂,这话便不大好听,夏姑妈哭的脸都花了。这着实是伤心的泪水,亲妹妹刚拒了她闺女的亲事,亲兄长又这般说,夏姑妈是亲娘,如何受得住,当时便泪如雨下。
夏老太太心疼闺女,骂儿子,“你这也是亲大舅说的话!”
夏老爷快刀斩乱麻,道,“娘前些天不要回蜀中的事么,我都预备好了,过两天咱就回吧。到了青城县,出息的小伙子多的是,给莲姐儿寻一门好亲事,离得近不说,在眼前守着,婆家也不敢怠慢。”帝都有帝都的好处,可这一来帝都,母亲妹妹都飘的忘了自己姓谁名谁,夏老爷也吃不消这一出一出的白日发梦,想着还是早些回乡,还能给儿子省些嚼用。
夏老太太当初说回乡的话完全是为了拿捏儿子,如今看拿捏不着,反勾起儿子回乡的之意,她是死都不回的,随口便个理由出来,道,“要回你回吧,我见不着重孙的面儿,回去没脸见你爹的牌位。”
夏老爷焉能不知自己亲娘的性子,叹道,“留在帝都,文哥儿不过是个七品官,儿子更是无官无职,怕不能给外甥女寻一门显赫亲事。”
“这就是问问你,看还真吓着你了。活了一把年纪,竟只这个胆量!”夏老太太将嘴一撇,“你们兄弟可有谁?莲姐儿她娘是个命苦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莲姐儿到了年岁,她能不为闺女着急?你是莲姐儿的亲大舅,还不得你给她张罗?我是把话撂在这里,你瞧着,若有合适的子弟,别忘了你外甥女的前程,这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呢。我把这事托给人,你应是不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