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p>

他一把方向盘打偏，“滋——”刺耳的刹车声，要将我耳膜撕裂了。</p>

我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殷然就已经下了车。</p>

他沉着脸，拉开我这一侧的车门，瞪着我不发一语。</p>

我明白了。</p>

到如今20年过去，我才发现，我跟殷然竟连一张合照都没有。</p>

我是会画画的，素描惟妙惟肖，那些年，曾一笔一划绘下他许多眉眼。</p>

如今想提笔，却连他容貌都记不清了。</p>

曾想去执法者的烈士纪念堂临摹，到底没脸。</p>

只能搁笔。</p>

殷然赶我下车后，我没回孤儿院，我不想面对孙铭。</p>

那时我已经14岁了，很容易就迷失在城市的灯红酒绿里。</p>

我做过服务员、卖过画、当过微商……所幸，经济发展水平不错，我人不懒，就不至于饿死。</p>

徐晴在群星孤儿院，将我说得挺难听。</p>

她这人就是恶毒，当年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什么都干，最后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就回过头来防着我，诋毁我。</p>

她也不曾想过，10岁时骨瘦如柴的我，长开了会这样美艳。</p>

因为孙铭跟我的事，她反咬一口，说我不要脸，妄图破坏她和孙铭刚建立起的家庭。</p>

到最后传开了，是我没脸呆在孤儿院才偷跑的。</p>

殷然也听到了那些话。</p>

我虽尴尬于他听到，却也不怕，因为无中生有。</p>

但令我锥心的是，他居然信了。</p>

如今回想，不是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是一直拿我当孩子。</p>

他认为我没有判断能力，又正值青春期，很容易在引诱下犯错。</p>

说来，我和殷然也没重逢对地方。</p>

那年我16岁，去“夜色”ktv找个姐妹讨债，熟也不太熟的，就某次送她去医院垫付了几千块钱。</p>

我运气不好，遇到执法局突击扫黄，就莫名其妙被摁住了。</p>

那天刚好是殷然的班，我再见他，其实挺难过的。</p>

这两年我过得不好，所以一见他，就直掉泪。</p>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他了。</p>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内心深处，声嘶力竭地大吼。</p>

殷然从同事手中扯过我，脸色很难看，看得出他想抽我。</p>

我这时，已经长得比他只低一点点，他一扬手，我就缩脖子。</p>

他同事走过来拉住他，说别在这打人。</p>

他就铁青着脸瞪我，恨恨说，“我就知道，我早晚得在这种地方找到你。”</p>

我低头不敢答话。</p>

殷然没让我被带进执法局，他送我回家。</p>

我租了房子，虽然小，但还精致。</p>

殷然进来，我便给他倒水。</p>

他没喝，猛一抬手，给狠狠摔在地上。</p>

我被吓了个哆嗦：“哥——”</p>

殷然抬眼说，“我每天都在找你。”</p>

我登时只觉情绪翻涌，又喜悦又难过——其实更多的是害怕。</p>

我没见他那么生气过，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p>

他说，“你才几岁？哪家公司敢雇你？”</p>

我说不关他们的事，我长得着急了点，跟外头都说我18岁。</p>

殷然盯着我问，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p>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忙红着脸说我什么都没干。</p>

殷然不信。</p>

我急了：“我没做过，不信你可以自己查验。”</p>

殷然暴怒：“女孩子家说这种话还要不要脸？”</p>

“我是说，你们局肯定有记录，查什么都查得出来……”</p>

气氛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p>

过了会儿，殷然起身：“跟我回去，你要上学我帮你找学校，你要工作我帮你安排。”</p>

我嗫嚅说，学我就不上了。</p>

殷然的目光，落在我书桌的一沓纸上。</p>

我很紧张，忙走过去将它挡住。</p>

“什么东西？”</p>

“没、没什么。”</p>

殷然一只手将我拨开，我红着脸原想去抢的，而他摁住了我。</p>

他面色铁青，兴许觉得那是什么不好的玩意。</p>

打开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p>

是他自己。</p>

我凭记忆画的，他的一颦一笑一回眸，足足有好几百张。</p>

殷然一寸寸皱着眉头。</p>

我看见他腮帮子鼓了鼓，到底没说话。</p>

他过去曾说，我对他仅仅是好感，其实不明白的人是他。</p>

离开殷然的这两年，我比从前任何一刻，都能更清楚的认识到什么叫思慕。</p>

是啊，我思慕他。</p>

感情若不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就像滔滔江水被堤坝拦住，来得不至于那样汹涌。</p>

现在想来，暗恋比追逐更能让人好过一点。</p>

可惜，我那天在车上跟他开口了，覆水难收。</p>

也好。</p>

殷然打沙发上拽起低着头的我，淡淡说：“走吧。”</p>

……</p>

左诀前两天传唤了我。</p>

说找到了我12年前，在国外克里斯汀医院的整容记录。</p>

是，我整过。</p>

爱美也有错？</p>

左诀说我整得太多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p>

我说，每个人都曾想摆脱一段噩梦般的过去，拥抱新生活。</p>

我说，“左诀，其实你没必要执着于许静宜。我也查过许静宜的资料，她当年的敲诈和贩·毒，已经得到了法律惩处。”</p>

“她坐了7年牢，从17岁到24岁，该还的都还了，你还要她怎样？你说她出狱后骗婚富商，又杀了他继承遗产，那早都结案了，是富商自己跳进江里去的，监控拍的一清二楚。”</p>

左诀说，富商的案子有蹊跷，他一日警服在身，就不能放过一个坏人。</p>

“你总这么大义凛然，12年过去，你还是象牙塔里那个学者，一点没变。”我慵懒靠在沙发上，呵呵笑。</p>

“不放过一个坏人？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被冤枉的好人？能作恶而不被发觉的坏人，那都是强者，被冤枉的好人才是弱者。”</p>

“而这世上，强者少而弱者多，你那么多的正义，大多数都是在助纣为虐。”</p>

“角度刁钻啊，你。”左诀笑，“瞧瞧，寥寥几句，就将我多年来的信仰贬的一文不值。”</p>

“是啊。”我报以平静的微笑，目光透过他，落至远方雨后春笋般涌出的高楼大厦。</p>

我平淡开口，“一文不值。”</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