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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亮好圆啊。</p>
满树清辉,抖落一地枯骨般的惨白,好像那些树叶上爬的全都是白绒绒的蛆。</p>
当风吹过,就争先恐后掉了下来,风再吹,它们就在地上蠕动着,蠕动着……</p>
变成树缝间细碎的光影。</p>
我挺直了脊背坐着,对着梳妆镜,抿上一角艳丽至极的口红。</p>
像被透骨丝线牵扯的木偶那样,缓缓上拉嘴角,练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微笑来。</p>
对左诀,我没有说谎。</p>
我的确有情感缺失症,我也确实和我爸是一类人。</p>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p>
我已经很难再感知了。</p>
我对爱恨等人类的情感,根本就不感兴趣。</p>
——很简单的道理,那些从小被要求着,将读书当作唯一目标,被灌输“爱打扮的女孩子,都是不良少女”这样一种观念的女孩子。</p>
她们长大了,真的很难时尚起来,也往往对美丽提不起兴趣。</p>
许多东西,没有就是没有,骗不了人的。</p>
对徐周强,我的确在意。</p>
因为初中时的蝙蝠,因为他最初时不经意间的保护,我本能觉得我也该保护他,连带保护他的遗腹子。</p>
可非要说这种感觉是爱,我也不太明白。</p>
我只是在意他关心他,觉得我应该保护他,我并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一个人。</p>
我是一个天生的演员。</p>
我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可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心如止水。</p>
入我心的东西不多,太多的事,我也懒得计较。</p>
或许,我的心潮也曾汹涌澎湃过,在很小的时候。</p>
在爸爸给我筑起的那个童话城堡里,在和扎着两根小辫的夏意,一起去捉泥鱿的昏黄岁月里。</p>
夕阳下,我们两个小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那时候的笑容该有多么、多么的真诚和无邪。</p>
可惜一切都变了,也没有人能够回到最初。</p>
所以是假的。</p>
在执法者局里,我面对着左诀的崩溃痛哭,全都是假的啊。</p>
我只是想要做出一个良好的态度,想要装着自己是无辜,想要通过取保候审,来离开看守所。</p>
今夜,风很大,很凉。</p>
我披了一件薄薄的红色风衣。</p>
我戴着黑色口罩,和红色鸭舌帽,走过青冈市的大街小巷。</p>
我将手揣进裤兜里,看着街边的霓虹灯,一点接一点暗了下去。</p>
风将我的头发吹乱了,我这一生,都是茫然而毫无头绪啊。</p>
我竖起领口,绕到一个很窄很窄的弄堂。</p>
我踏着咯吱咯吱的楼梯走上五楼,伸手敲响夏意出租屋的门。</p>
如今,她活得可真落魄啊。</p>
她的出租屋,只有小小的十二平方米,卫生间和厨房,都在楼道的尽头,跟人家共用。</p>
狭窄的楼道里,不时攀爬着几只肥硕的嶂螂,不小心踩一脚过去,都能听见爆浆声。</p>
还时不时有两只黑线鼠,垂着尾巴窜过,像暗夜里瞪着眼的贼。</p>
整个通道里,都有充斥着臭水跟煤油混合起来的腥臭味。</p>
夏意慢吞吞打开房门,见着是我,非常惊诧。</p>
她的嘴巴圈成了一个“o”形,脸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颤动。</p>
她愣了片刻,尖叫一声,摔上房门,被我用脚卡住。</p>
我低头点上一根烟,喝醉了一样,高声喊着,“夏意、夏意!”</p>
她像只老鼠龟缩到墙角,大惊失色,抄起身边的凳子、枕头,扔过来砸我,又被我侧身躲过。</p>
她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她疯了般大声喊,“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p>
我走过去,拿一把射钉枪,抵住她的右边眼睛,她登时不敢动了。</p>
我迅速给她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她这个时候,想动也做不到了,只好大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p>
夏意……</p>
这就是我幼年的好朋友,夏意。</p>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懒得想。</p>
瞧瞧,人性多自私啊。</p>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帮了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p>
她偷财务处的钱,让我丢尽颜面,我都没有计较。</p>
她因为嫉妒,让我的身份曝光,也没有计较。</p>
我以为她明白我的不计较,以为她会记着我的恩情,所以在她自告奋勇,要帮我去照顾程幼薇肚子里的胎儿时,我二话不说应承了。</p>
后来,出了4.17灭门案,夏意她说,我如果有个万一,她会照顾我徐周强的遗腹子,就像她亲生的孩子一样。</p>
为此,我留给了她三百万,让她用这笔钱照顾孩子。</p>
可是大家瞧瞧这个人,嘴上说着会照顾孩子,背地里,却劝诱程幼薇打掉他——</p>
我之前同程幼薇说好了的,我给她50万,要她把孩子生下来。</p>
因为以我的性子,这辈子是生不了孩子了。</p>
可是……</p>
夏意她不想花养孩子,她想独吞那三百万。</p>
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p>
我伸手,一把扯掉夏意耳垂上的大金珠,打窗口扔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