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宝,那人到底是谁呀?”花千骨小声询问。
“笨蛋骨头!他是檀梵上仙啊!”
“啊?!”
花千骨傻眼了。
三人坐在村里一家破烂的小饭馆裏面。
白子画看着桌上一盘炒白菜、一碗豆腐汤,表情微微有些僵硬,而檀梵捧着海碗吃得正香。
“吃啊,怎么不吃?”檀梵倒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花千骨知道师父只一眼,已将此两道菜的生产过程看得清楚通透无比。白菜地里浇的粪,切豆腐的人脏兮兮的手,炒菜的人大声说话溅出的唾沫星子,再加上满是油垢的桌面,筷子上还沾了没洗净的葱花。
这让她有洁癖又本来就不怎么爱吃东西的师父怎么吃得下嘛!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铁青的脸,憋笑憋到内伤。
而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便也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没想到味道竟是出奇的好。
檀梵笑道:“还是你这小徒儿有眼光有口福。”
花千骨还是看不太清他的相貌,每次看清了却又记不住。知是他常年隐于人世生活为了方便施的幻法。
“一眨眼三百年了,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可能只是路过来看看我吧!”檀梵连吃了三碗米饭,打了个饱嗝,随手用衣袖抹了抹嘴。
若不是糖宝告诉她,花千骨怎么都没有办法想象,他不但是仙,还是跟师父同位五仙之列的上仙。他和另外一位上仙从未在群仙宴出席过,故而花千骨不认识,也没听白子画提过。更因为紫薰姐姐的缘故,花千骨也不敢部。只是这檀梵上仙为何不在仙界待着,却要隐匿在这凡尘中?
“玉浊峰上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
檀梵无谓地耸耸肩,叫小二又上了一壶酒,给自己和白子画还有花千骨都斟上,然后举起了杯。
白子画见那酒倒是清冽,酿制过程没多大可挑剔的地方,便也勉强端起了酒盏。
旁边的花千骨看到是跟家乡差不多的甜米酒,口水早就流下来了,猛地一大口下去。虽然酒香温暖毫不辛辣,却也被呛得直咳嗽。
檀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顿时让花千骨亲近了不少,没那么拘谨了。
却没想到他突然脸色又一变,对白子画道:“别人的事,与我何干。你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身形一隐,就消失了踪迹。花千骨再次瞠目结舌。
白子画微微叹气,也消失不见。只剩下花千骨一个呆呆地坐在那里。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花千骨连忙摇啊摇,把糖宝从耳朵里摇出来。
“糖宝,你怎么又睡着了!”
“不知道啊,人家好困哦!”糖宝连连打呵欠。
花千骨拎着它。
一抖,再抖,使劲抖。
“清醒一点了没?”
“早饭都要吐出来啦!”糖宝有气无力地趴在她手心裏。
“糖宝,那个檀梵上个到底是什么人啊?脾气好生古怪!”
糖宝嘿嘿笑了两声,“哪里是脾气古怪,只是跟尊上有仇怨罢了。”
花千骨惊讶地瞪大眼睛。
“骨头,你知道仙界一共有五位上仙吧?”
“嗯,但是我只见过三位。我师父、东华上仙还有紫薰姐姐。”
“另外就是檀梵上仙和无垢上仙了。传说檀梵上仙五识能通天,坐可观六界,破望和勘心的能力都已登峰造极,就是千里眼顺风耳什么的都比不上。他以前在天界掌管天条大典,辨善恶忠奸,司三界刑罚,声威盛极一时。”
“哇,这么厉害啊!”
“嗯,檀梵上仙虽掌管律法,却并不严苛,为人风流爽朗,情理法之间的度量总是有让人心服口服。五仙以前其实关系还不错,只是檀梵上仙喜欢紫薰上仙,紫薰上仙又只喜欢尊上。后来紫薰上仙为尊上堕仙成魔,檀梵上仙就一直把尊上当仇人了。”
花千骨惊诧无语,原来是纠结又狗血的三角恋啊!
“紫薰姐姐当年到底是因为师父做了什么?”
“不知道,要不然你去问问尊上?”
花千骨连连摆手。
“当时天蜀下令严惩不贷,檀梵上仙哪里肯,私放了紫薰上仙,然后甩手离开仙界,在这凡尘一待就是三百年。”
花千骨皱起眉头,所以紫薰姐姐才那样悲悯地看着她,劝她不要落得跟她同样的下场吗?
找到檀梵的时候,他正静静地坐在湖边,背影萧瑟又落寞。白子画记得,他以前最是厌恶人世肮脏,人性险恶,却没想到一眨眼在人间过了这么多年。
“你变了很多。”
檀梵苦笑一声,“变,是好事。其实你也变了,只是自己未察觉而已。”
“还在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白子画心中苦笑,的确,檀梵怎会不知他来,若是真还生他气,早就避开不见了。
檀梵转头看着他,“子画,你从来对自己都不懂得慈悲,我怎么能奢求你对爱你的人慈悲。不过你一向铁石心肠,没想到竟收了这么一个徒儿。真不知道是夸你会找乐子,还是会找罪受。”
白子画微微皱眉,“那你隐姓埋名几百年,又是如何?”
“我喜欢人世间的生活,这三百年,我去过许多地方。可比你每天待在长留山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绝情殿里要强。”
“我来,是为了玉浊峰的事。韶白门的掌门也死了。”
“不干我的事,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对人家门派的事,倒是热心得很,自己的事,却从不操心,身边的人,也从不关心。如今你依然是光风霁月的长留上仙,你可知紫薰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爱的什么罪过?你可以不看不听不想不问,可是我,连这样都做不到。”
“檀梵,你执念太深。”
檀梵眼露嘲笑,“你摒弃七情六欲,抛却所有执妄,难道就不是另一种执着吗?”
白子画只能望着他久久沉默。
花千骨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小木屋内,终于见白子画和檀梵回来。
“走吧,小骨。”
花千骨再次傻眼,“啊?这就走了啊师父?”
檀梵却突然开口问:“你们要去韶白门?”
“是。”
“你等一等。”说着径直走入内间,手里掂了个瓷瓶出来,扔给了白子画。
“路过莲城的时候帮我带点药给无垢。”
白子画点点头,带着花千骨告辞离开,往村外走去。
花千骨满头雾水,“师父,檀梵上仙有告诉你杀害澄渊掌门凶手的线索了吗?”
“没有。”
“那咱们是不是白来一趟?”
白子画却摇了摇头,“檀梵说他不知,既然连他都没有察觉,意味着在玉浊峰杀人的不是妖魔,而是仙,至少帮我们缩小了范围。”
他太了解檀梵,就算他心结未解,故意有所隐瞒,想让他多费点力气去查,但也绝不会误导他。
“那师傅,我们现在是要先去莲城,然后去韶白门吗?”
白子画点头。花千骨没想到刚见过檀梵上仙,那么快就又能见到无垢上仙,心中有小小兴奋。
就在这时,远处匆匆来了一人,白子画停住了脚步,花千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喜地跑到对方面前。
“东方!怎么是你?”
“爹爹!”糖宝惊喜地大叫出声,想起白子画在旁边,又连忙捂住嘴。来人正是东方彧卿。虽然两人时有书信往来,偶尔还会凭异术在梦中小聚,但东方彧卿不太喜欢仙界之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白子画的面来找她。
东方彧卿微微一笑,“还好赶上了。尊上,我有些要紧事要跟骨头说,能否行个方便?”
白子画看他当日在太白山上的镇定全失,不由疑惑,微微点头,隐去了身形。
东方彧卿从袖里取出一支笔,在墙上画了一道门,伸手竟然推开,拉着花千骨就走了进去。糖宝兴奋地跳到了东方彧卿的身上撒娇,东方爱怜地亲了亲它。
花千骨早已习惯东方这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堂,也不惊讶。但觉得他神情异样,掌心裏都是冷汗,不由奇怪。
“东方,怎么了?”
东方彧卿仍是笑容满面,但目光中却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将花千骨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摸了摸她的头,“我不知道,骨头,我这次是真的不知道。”
“啊?”花千骨莫名其妙。
“我知道现在劝你跟你师父回长留,不要参合到玉浊峰这件事裏面来,你不肯,你师父也定然不肯。总之,以后行事要格外小心,最好寸步都不要离开白子画。”
“你是说我们会遇上危险吗?”
东方彧卿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但事情似乎已经超出我的能力之外了,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
花千骨似懂非懂地点头,“谢谢你大老远来提醒我,在师父身边我不会有事啦,你放心!”
“希望如此。”
东方彧卿几乎无法抑制陡然涌起的要失去她的恐慌。只是千算万算都不明白,事情是从那里开始失控的。澄渊他们的死对于他而言一切再清楚不过,然而笼罩这一切之上的阴影,却是连他都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