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一:一言不合剑相交(下)(1 / 2)

君子攻书携剑,剑有双刃,一刃省吾身,一刃济不平。

这个时代的儒学并非是科举考试必备的技能,更多的儒生是那种清教徒式的信仰者,剑配在身,六艺俱全,只不过将射弓换为燧发枪。

任何学说都有其进步意义,就算千余年前被百家都诟病的杨朱学说,也可以说是开创了利己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先河。

但任何学说一旦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将会慢慢变质,当学说成为爬升为社会顶层的工具时,很多人本身就已经忘了这个学说的本质。学说和思想对那些人而言,不过是能够踩在别人头顶的工具。

对男人而言,权利比女人更加诱惑。五代十国时,南汉若要当官必先阉割,饶是如此,为官者仍旧络绎不绝。

看来这个时代还是保持了百家争鸣的活力,学儒不是因为科举要考,而是相信儒家的道德修养能让天下大同,这样的儒生绝非腐儒。

长着美人痣的官静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畏惧的白玉柱,忽然大笑了起来。

“有种!有胆!有骨气!

算俺说错了,对不住了!”

说完之后,朝桌上扔下几个铜板,也不等茶水上来,摇晃着膀子转身离开,身上的重剑将他的裤带坠成一个极大的弧度,可见那柄剑的重量。

白玉柱看着转身离开的官静,深吸了口气,在对方将要出门的时候,冲着对方喊道:“墨突不黔,济天下之不平,荡世界之宵小,蛮墨二字,也是我不对!还望见谅。”

官静高大健壮的背影在门口略一滞顿,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随即出了门,不知何处去了。

人群见这场决斗消弭于无形,都悻悻地散开,意犹未尽,纷纷问刚才坐庄之人讨要着下注的钱财。

见人群散了,刘健倒是对这个白玉柱有些好感,看来对方倒是一个清教徒式的信徒,于是端着自己的茶碗和糕点坐到了白玉柱的对面。

“刚才白兄真是好胆识,在下刘健。”

白玉柱抬眼看了一眼刘健,看着他身上的衣衫,就知道刘健是个自由民,回了一礼,笑道:“人总是要有点骨气的,个人荣辱自然不值得拔剑相向,但信仰与祖宗,那是不得不用剑匣与枪炮甚至自己的性命相护的。

不过刚才那人虽然粗蛮无礼,但却是个可交之人,直爽透达。若是决斗,我可不是那人的对手,看他那一身肉,还有腰上那柄剑……哎,墨家游侠,人倒是不错,可惜啊,这个世界想要大同,还是要靠个人的修养。

若是每个人都将先贤孔孟的‘仁智礼义信’五字铭记心头,这世界何愁不能大同?

他们墨家游侠却恰恰相反,不去教诲人向善,而是每每用刀剑去匡扶那些不平之事,哎,舍本逐末啊,不去诱人向善,不平之事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治标不治本,如何管的过来……”

说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

“白兄说的倒也有道理,只是你俩说的其实不都一样吗?

如果世上人人都以儒学五常自持,世间自然清明。同样若是世上人人都兼爱交利,也是大同之世啊。

可是这些明显都是不可能的,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所以不在于任何学说,最终的根本还在于人。”

白玉柱听完,想了一阵,忽然一拍桌子,叫道:“兄弟,你说的真是不错。若是人人都相信墨家兼相爱交相利的那一套,之前我问的那个问题也好解答了,他下水去救别人,自然也有其他人救他娘……”

刘健笑了笑,看来对方还真是一个清教徒式的人物,没有那种愚昧的狂热和古板,面对问题时会去思索问题的本质……

大概千余年前的春秋时代,那些人都是这样的吧,绝对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古板学究。

“对了,还没请教兄弟贵姓?刚才那番话倒是很新奇,看来这世上百家学派,都有些过于理想的成分,哪怕是最不适宜治国的道家,若是每个人都清心寡欲,这世界可不也是清平安和?

哎,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都这么想?法家倒是靠刑罚,但是刑罚只能管住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之事,可是如果路有饿殍你路过毫无恻隐之心,这总不能把你抓进监狱啊……

法家只能保证人不作恶,却不能保证人不向善……呃,对了,看我一时想到这么多,倒是少了礼仪,理应先知道兄弟名号……”

刘健哈哈一笑,说道:“白兄倒是个妙人,心中所求可是让人心生敬仰啊,在下姓刘名健,黑龙江北岸的自由民,准备在这乘船去往燕京。”

“你也去燕京啊?嘿,真是巧了,我也要去。正好,趁着天还早,由我做东,去喝几杯。”

“好啊,正好闲着无事,明天才有船,如此再好不过了。”

白玉柱站起来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本,塞进了包裹,扔下茶钱,和刘健一起出了门。

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已经几个月了,随着对这个世界慢慢的了解,刘健对这个世界开始逐渐喜欢起来,没有死气沉沉的窒闷,只有开拓向上的渴求。

当逐渐从山村走出去之后,刘健心中想做的事也就越来越多。无论是理科穿越者的那些公式定理,还是后世的各种主义,这些东西都可以影响这个世界。

在他看来,民族的崛起绝非只靠一场战争就足够,而是要靠文明和科学,还有意识形态的优越感,让别的民族由恐惧到尊敬再到近乎迷信的崇拜,这才是一条真正的路。

枪炮与征服,自然必不可少,但文化的侵略也是必须的。

正如刘健上辈子的那个世界中,启蒙时代的西方学者尊崇孔子,那是因为孔子的很多观念可以成为打破神权之后的道德体系,但悲剧的是那个时代的华夏最终落后于世界,在力量的面前,屈辱呻吟。

西方有上帝,东方只有先贤。西方对民众道德的指引是靠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东方靠的是人的个人修养……

谁更接近以人为本的境界?不言而喻,肯定不会是笃信上帝的西方,而是相信祖先思想的东方。

在这个大时代中,刘健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深深地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梦想有一天,西方的精英和学者们会像他前世的“河殇流”一般,用一种极度自卑的逆向民族主义心态全面反思西方的历史和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