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犀之薮,方娘子带着一队家丁正沿着围墙巡查。
昨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件,众人都以为今日来园子里的人必会少些,却不想非但没少,反而还多了些许。方娘子心里明镜儿似得清楚,这常来的,今儿要是不来了,不就显得慌张心虚?那不常来的,今儿要是来了,不就脱了嫌疑?既如此,可不就是人人要紧赶着今儿要往园子里撵么!
再说了,这园子里的客人,面儿上都是客客气气,依礼守节的,背地里,谁不想多打探点儿消息报回自己家里。这恪王跟女郎的安危,可是系着这天下的阴晴。那些盘根错节又各自为营的门阀、士族,一有风吹草动可不就得先为自己打算起来!
方娘子一边盘算着,一边又已饶过了一处池塘,转到了另一处墙根下。不等方娘子再吩咐,一众家丁便四散开来,仔细地搜着,哪里有新翻过的泥土。
“方娘子,这埋进土里还费事。扔进池塘不更快些?”一家丁见寻了这么久还是未曾寻到什么,有些泄气。
“还用你说?!”方娘子凤目一瞪:“园子里荷塘、池塘底下淤泥太多,原是不好找。我这儿也正愁着要怎么办呢!”
“如此,就只剩下听狂阁那里了。”方娘子见家丁们确是细细地都看过查过了,也找不出什么。便让众人停了,再纠集了往琴序而去。
沈家娘昨日得了朱家娘的传信,说是方娘子说了,这段时日她在这园子里授琴,颇得称赞,如今规矩礼仪也是不错,便还是让她进这琴序来授琴,免得临时换了先生,倒失了生意。
朱家娘是大念阿弥陀佛,想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已是不易,既投奔了她来,必是要担当一二。虽是因着沈家娘的性子,有了些波折,如今倒总是圆满了。
这零散着授琴跟进琴序授琴,可是天壤之别。不说旁的,就说这琴序给的,可是银币、谷物、绢布随便选了做薪金,并不会给那些短斤缺两的五珠。朱家娘越想越是高兴,忙不迭得去寻了沈家娘告诉。没成想寻了一圈硬是未曾找到。正想着出了园子去沈家娘租住的小院看看,没成想园子就给围了。
待到朱家娘知晓原是因恪王跟盛家女郎中箭而围了园子,沈家娘居然寻到了她。两人惊慌唏嘘了一回,朱家娘便告诉了沈家娘琴序之事。说来也奇,沈家娘并未有朱家娘那般雀跃,反而倒是心事重重。朱家娘以为是她是担心自个儿秉性难移再生出事来,便好生开导劝解了一番。
今日一早,沈家娘安顿好了莫念,就进了园子直奔琴序而去。按照方娘子的吩咐,授琴的先生,要早些进得琴序去布置一番,更是看看有什么缺的,告诉了她便好。
急急赶到,忽见听狂阁前站着一郎君。头戴漆纱笼冠,一身淡石青色长袍,肩宽窄袖,修长挺拔。
沈家娘仓促见一看,以为是耀王,再行近些,正待见礼,却忙打住。虽身量相仿,可耀王背影断没有如此清隽,且耀王并不喜戴冠,此人断然不是。
琴序尚未开学,除了耀王,平日里并没有人喜欢往这里来。沈家娘正在思忖之时,这郎君却是像感知到有双鹿眼正打量自己,转过了身。
“这位娘子有礼。”清逸之声如那泉水叮咚,闻者舒畅:“吾 宋颜 宋知阳。
宋颜眼波如流水般一泄,触到了沈家娘背后的琴箱,灿烂烂一笑:“原来是同僚!想来这位娘子就是教习小儿郎小女郎们的先生。”
自来云城,沈家娘见的不是王爷,便是高门公爷、郎君,哪怕是那些个学琴的小儿郎,都是一副端起的架势,难得那盛家二郎言语多些,却是个见着就想躲着走的主儿。如今这人,生气灵动,浑身透着一股让人亲近的和气。这般样的相处,沈家娘是多少年未曾体会过了。
沈家娘眨着一双水灵灵的鹿眼,福了一礼:“宋先生有礼。吾,沈洁华。确是来此授琴。”
“沈娘子好”宋颜微笑颔首。打量过去,这娘子一双眼睛,像是能眨出露珠来,鹅蛋脸盘,红唇轻嘟,布衣荆钗之下仍是透着动人。
但见她背的琴箱甚是硕大,宋颜起了怜惜之心:“沈娘子,待我来帮你背它如何?”说着就要上前接过。
沈家娘眼神突变,急急退了几步,宋颜一想,只是初识,自己便如此随意亲近,显然是唐突了:“沈娘子莫怪,我只见你琴箱竟是比我的还大些,想相助一把而已。”
沈娘子虚虚地笑了一笑:“原是无妨。看先生打扮,应是寒公子府上之人吧?”
“正是!”宋颜俊眉一挑,很是高兴:“我才到云城不久。也是走了不少地方。这江南果然是人杰地灵。与我们北地是大有不同!”
“沈娘子可知这琴序之中,有那余音?”宋颜一派得意景色。沈家娘看了,心中不禁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