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先生。”她连忙点了点头。
桌子上原本摆放好的棋子都已经被小心收好了,上面摆着几本账册,上面都登载着最近几年来特雷维尔侯爵府上的财务事项。
夏尔直接拿过了账簿,然后一项项地给芙兰讲解了起来。
因为特雷维尔侯爵近年来精力渐渐不济的关系,再加上害怕被人暗中克扣、中饱私囊,所以这几年都是夏尔来主要负责侯爵一家的财务的,账簿上面的很多数据甚至还是他一个人写出来总结出来的,对此他当然熟门熟路。
话说回来,在他这个年纪的青年贵族们,除了阿尔贝那种今日不计明日事的浪荡子弟,差不多都已经开始去学如何管控财务了吧?所以倒也不甚稀奇。
“这一笔是厨房的支出,这可是我们家最大的黑洞,每年都得从这裏漏出一大笔钱来,您看……这一笔是宅邸的维护费,还好因为房子年纪还小的关系,这笔支出倒是不大……这一笔是置装费,您的那些衣裙鞋袜,还有我的,这些支出都记载在这裏,加起来也不少了……这一笔是您的学费,您看看,最近两年来为了您的兴趣,我们花费了多少?不过小姐,您不用在意,这都是应该的,我乐此不疲……最近因为要过冬的关系,我们还添置了不少柴火,那都是外省送进来的优等薪柴,每车大概是两百个法郎……还有,这些是仆人们的薪水,他们多年来一直为我们服务,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忠诚……”他先将一项项支出明细慢慢地讲给了妹妹听。
原本枯燥潦草的文字和数字,在他的讲解下,慢慢地给两位少女带来了直观的印象。
芙兰顺着夏尔地手势,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解,一直看着账簿,偶尔才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显然学得十分认真。
“可能有些复杂,您也不用马上就全部学会。”看见芙兰明显有些犯难,夏尔笑着安慰了一句,“您只要学会每一项支出的种类和名称记住,然后以后碰到类似的事之后。就将每一项的新的支出记录在同一类别下面,每个月盘点一下就行了。”接着,他又拍了拍妹妹的头,又勉励了一句。“这下这一家就交给您了!”
而芙兰仍旧在仔细看着这些账簿,心裏在仔细计算着家庭的各项支出。这个少女生平以来第一次,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她视为理所当然的平常生活。想要维持起来究竟有多么不容易,而又有多少人痴心想要享受却又永远遥不可及。而这一点,一直都是夏尔努力想要避免让她知道的。
“我可能讲的太快了,抱歉……”看着仍旧有些懵里懵懂的妹妹,夏尔带着歉意笑了笑,“您哪里没有听懂吗?指出来吧。我们从那里重新开始……”
“不,您讲得很清楚。”芙兰突然抬起了头来,目光中带着无比诚挚的感激。“这么多年都辛苦您了,哥哥!您放心吧,以后我会给您帮上手的!”
夏尔原本还想再谦虚几句,但是看着妹妹的目光,他选择了继续微笑。然后沉默
我付出的一切,不都是值得的吗?他暗自问了一句自己。
“哎……如今就连最高贵的亲王的夫人,也得学会怎么自己料理家务。”坐在芙兰旁边的侯爵小姐也轻轻感叹了一声,既有对芙兰的鼓励和赞许,又暗藏着些说不出的惆怅,“我们没法儿再去学黎世留公爵的样儿了……”
【他们口中的黎世留公爵,是指那位法国名相黎世留红衣主教的侄孙,第三代黎世留公爵路易·弗朗索瓦(1715—1788)。他青年从军,后来立下了赫赫功勋,成为了路易十五时代的名臣。不过比起政治功绩来,他的挥霍豪奢要更加出名。
曾有一则轶事是,在他晚年的时候,他的孙子在巴黎读书,因为缺钱而来找他要钱。并且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勤俭节约。结果这位公爵笑骂了孙子一声“怎么,省钱?他们还没教会你怎么当个公爵吗?”,然后随手解下了身上的钱袋扔给了窗外正在扫雪的仆人,然后又给了孙子一大笔钱。
从他的那些轶事里。我们也能一窥当年的法国贵族们的金钱观——大革命的爆发确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连是他,也得进巴士底狱啃啃粗面包。”夏尔不乏讥嘲地回了侯爵小姐一句,“小姐,先祖们已经挥霍得够多了,后代们只好吞下祖先们酿下的毒酒,直到把这个国家也拱手让人!所以他们现在也只好锱铢必较地活着了……”
【这位黎世留公爵青年时代因为债务纠纷而几次被家族长辈送进巴士底狱。
顺便说一句,大革命中被视为象征的巴士底狱,其实是一座关押高级犯人的监狱,待遇十分不错,而且只有在国王的谕旨之下才能被关押进去——相当于诏狱。
因此那里除了大盗和政治犯外,还关押过不少贵族,许多青年贵族因为年少荒唐,而被有权势的长辈利用国王的空白谕旨送了进去“反省反省”。】
听到了夏尔这句话之后,两位少女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显然她们明白其中的沉重。
好一会儿之后,夏尔重新打破了这种沉默。
“现在,悲伤的支出部分我已经跟您讲完了,现在我来给您讲一讲欢乐的进项部分吧?特雷维尔小姐?”带着笑容,他问道。
“好啊!”芙兰连忙也笑着回答。
接着,夏尔的讲解继续进行了下去。
他在讲,两位少女认真听,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流逝,也许对其中的某些人来说,这是一种别样的幸福时刻也说不定?
如果没有夏洛特的突然来访的话,也许这确实是一种幸福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