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雅克街鳞次栉比的众多建筑中,有一幢颇大的酒店,这家久负盛名的酒店被人称作蓝鹊酒店,素来都以豪奢着称。
今天,夏尔就呆在这家酒店中的一个小小包厢里,静静地等待自己客人的来临。
他无心欣赏房间四壁中挂着的装饰画,也没有兴趣去看窗外的草坪和花圃,只是静静地把玩着手中的餐具,心裏想着其他要紧事。
终于,在他第三次拿出怀表来看时间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穿着黑色便装的孔泽,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终于来了吗?”
“是的。”孔泽点了点头,“他已经到楼下了。”
“比预定时间迟了快一个小时。”夏尔有些不悦。
“能来就不错了。”孔泽语气还是一贯的冷静,“他是个大官儿,我们还有求于他,他们当然会摆摆谱了。”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但是这股不悦很快就被强压了下去。
“没关系,只要能把事办成,他摆谱就摆谱吧。”
接着,他也站了起来,和孔泽一起亲自到下面去迎接今天的客人。
没过多久,这位长得矮矮胖胖的客人就被夏尔等人迎了上来。他穿着考究的便服,灰黑色的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但是却有意好像装得矜持,官员的派头被耍得十足十。在和夏尔答话的时候,他也总是只哼哼几声。他那有些发黄的脸上皱纹密密麻麻,再也无法展平,形成了沟底发白的永久性皱褶,棕色的眼睛里不断闪过狡狯的光。
这幅模样既是和善又是冷漠。极度善于变化,根据需要,可以在一秒钟内由对下属时的倨傲无礼和颐指气使,变成对上司的逢迎拍马和阿谀奉承。
“卡尔维特先生,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刚刚一落座。夏尔就笑着向对方致意,同时轻轻举起了酒杯,示意了一下之后自己喝了下去。
“德·特雷维尔先生,您知道的,为了帮助那些有志于事业的商业家们,我们向来不遗余力。”这位官员也同样微笑着。“您不用这么客气。”
“哦,谢谢。”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夏尔笑得更加欢畅了,“您能这样说真是太好了,我们极其需要您的帮助,只要有您的帮忙。我们就能把那件事给办成了!”
是的,夏尔今天找到这位官员,就是为了寻求帮忙的。
他想要为自己新成立的法兰西新闻社租用从巴黎到布鲁塞尔的国际电报线路,就必须得到政府的允许,因为这条线路是政府所有的。
所以,在做出了决定之后,他马上辗转各路的关系。终于在今天请来了农业和商务部的一位署长让·卡尔维特先生,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这位署长大权在握,如果他能够点头的话,基本上就能够决定整个租用权的最终归属了。
【当时法国的内阁部委还不如后来那么复杂,内阁中农业和商业被归为一个部同时管理,直到1881年的莱昂·甘必大(léon—gambetta)内阁,农业部和商务部才第一次分为两个部委。】
进入19世纪之后,法国平均每十几年就几乎要更迭一次政权,在短短的七十年当中总共出现了两个共和国、两个王国和两个帝国,如此剧烈的政权变动。使得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都处在一种朝不保夕的状态。
而在这种动荡状态中,国家的治理权,便在很大程度上就转到了中央那些基本保持着稳定的官员手中。在那几十年中,王朝和政府的屡屡更迭,但是政府官厅里的官吏们却相对保持稳定。好像只是换了几块牌子一样,在政府的中央部门当中,官僚治国的形态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
这个国家,在这个年代,已经拥有了数十万人之居的庞大官僚队伍,既让国家掌控能力前所未有地庞大,可以深入到国家的每一个角落;也让国家难以摆脱官僚机器的桎梏和掌控。部长们来来去去,但官员们却一直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