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夏尔带着这群军官们走到了这群士兵们面前。
夏尔好言抚慰这些士兵们,称赞他们的表现,而其他几位军官直接从士兵们手中拿下了武器,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看上去也平平无奇啊,并没有多少外形改变,怎么会造成这么不同的效果?”德·克尔维将军一边仔细检视这种枪支,一边口中在喃喃自语,“哦,原来是在枪管内刻了一道膛线?难怪子弹的准度提高了那么多,不过你们是怎么解决卡弹的问题的呢?勒弗莱尔少校?”
“为了解决卡弹的问题,这种步枪使用的是一种新型的子弹。”吕西安在将军的旁边耐心地解释着,然后从另一名士兵手中拿过了这种枪的专用子弹,递到了将军面前,“您看,这种子弹在未发射之前可以轻松放入枪管当中,但是在发射的时候,子弹的尾端在受热之后会产生膨胀。从而让子弹卡入到膛线当中,这样它在飞出枪管之后,实际上是旋转着向前击中目标的,这就大大地提高了它的准确度。”
“哦?是这样吗?”将军睁大了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他伸手从吕西安的手中接过了子弹,“那我可以试试吗?”
“悉听尊便,先生。”
德·克尔维将军无言地拿起了枪,此时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看上去已经完全沉迷在了这种新式武器当中一样。
将子弹放入枪管,并且用通条压紧之后,他平端起了枪。
“哦,手感还不错啊。”在开枪之前,他笑着朝自己的同事们说。“我敢说我一定能够得到一个好成绩……”
然后,他不再多言。闭上了一只眼睛瞄向前方。
“砰!”
开完枪之后,将军将手中的步枪竖了起来。然后透着烟雾看着远方的靶子。
“居然真的打中了啊!”他惊呼了一声,然后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枪。“这真是厉害,我一定要让我的部队都用上这种武器!少校,这种武器是什么型号?现在有哪些部队列装了?我一定也要给我的部队也申请一下,赶紧装备到我们这裏来,我们比首都的部队更加需要它!”
在他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之下,吕西安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夏尔。
随着他的样子,将军的视线也转到了夏尔身上。“夏尔,难道这是……?”
“先生,您想的没错,这种枪现在并不是军队的制式装备,只是我通过特殊渠道弄到了一点过来而已。”夏尔的脸上仍旧带着那种平静的微笑,“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我用不了多久,您的部队。还有其他人的部队,都可以用上这种武器。至于名字嘛……它的名字倒也是平平无奇,就叫吉维尼1850式。”
“吉维尼1850式”这个名字,对将军并没有产生多少触动。真正让他极感兴趣的是自己的部队何时可以得到这种武器。
“那真是太好了,夏尔!”他十分开心地看着夏尔,“只要你能帮上这个忙。我想全军都会感激你的。”
“我们只是在为国效劳而已,并不奢求什么感激。”夏尔不慌不忙地回答。
还没有等别人发话。他马上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项要求。“那么,诸位。如果真的有心的话,请干脆写一封请愿书吧,告诉你们所看到的一切,让总统可以听见你们的呼声,这样我也可以尽快推动,让我军的实力早日更上一个台阶。”
没有什么犹豫和推托,这些军官很快就按照夏尔的要求写了请愿书。
夏尔带着心中的窃喜,以平静的表情收下了这些请愿书——有了这些东西,他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通过部长,把那些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统统踢走了。
这将是何等的快意啊。
……
结束了白天的忙碌活动之后,有些疲乏的夏尔选择来到阅兵场的边缘散步。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众星拱月,身边只有德·克尔维将军一个人。
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在草地和林间走着,呼吸着乡野间清冷的空气。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士兵们已经回营驻扎,路上的行人也早已经绝迹,天地间一片茫茫,只剩下了茫茫的荒野。
然而,虽然这是一幅壮观的美景,但是夏尔却毫无所觉。即使是一次难得的散步,他也一直在思索着自己要处理的事务,已经没有功夫再欣赏大自然的美景。
“夏尔,其实这种枪是你的人弄的,对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德·克尔维将军突然开口询问夏尔了,“而且,我猜,你之前碰到了一些麻烦,所以现在还没有让它进入到军队当中?”
夏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啊,这帮人一直都是这个德性!”将军冷笑了起来,显然对陆军部内的官员们也不甚恭敬,“和他们打交道可真是麻烦你了,他们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而且油滑到了极点!”
“无疑他们都是这种人,不过我想我们确实是有办法驯服他们的。”夏尔平静地回答,“如果无法驯服,至少我们还可以鞭笞他们,让这群狐狸痛不欲生。”
“哦,真是个有豪气的回答啊!”将军笑了起来,“夏尔,你比你的父亲要神气多了,你知道的……他是一个十分有才华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斗士。”
“我没有上过战场。”
“斗士的精神可不是看上不上战场,只要有那种一定要事竟其成的决心,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为一位斗士。”将军悠然回答,然后他又笑了笑,“这次不是刻意的恭维,夏尔。”
“那么,我谢谢您的夸奖了。”
在半明不暗的光线当中,将军端详着夏尔的脸。
“啊,真是可惜啊,如果没有革命的话,你大概是能当首相的吧!”将军突然叹息了起来,“真可惜革命毁了这一切,我们两家都不得不先逃亡,然后重建自己的一切。”
“只要我们活着,就有机会夺到一切,这并不看时代。”
“是的,我们个人有机会。”将军的语气还是有些奇怪,“但是我们的整体已经完蛋了,我们不得不跟随在拿破仑的旗帜下冒充国家的代表!我们,贵族的后代,居然成为了革命的造物,这真是一个巨大的玩笑,革命已经摧毁了我们的阶级了,夏尔。”
“这一点我完全同意。”
夏尔抬起头来,看着远方。
如果要问革命到底是什么,答案其实出奇的简单。
除去那些自由、人权之类的口号之外,革命在各处都有自己的实质。
在美利坚,它是殖民地精英摆脱宗主国限制、独自掌管国家;在中国,它是实现土地的公有化、并在土地公有化的基础上为工业化积累资金;而在法国,它的实质就是废除了贵族的免税特权,同时废除了长子继承制。
二十年的腥风血雨,一个共和国出现又消失,一个帝国崛起又覆灭,仅仅做到了这两件事,也只需要做到这两件事,就让整个国家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贵族如果没有财富和权势相伴,那么就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招牌而已,而废除了免税特权之后,原本就不善经营又习惯于挥霍的贵族地主们几乎每一个都会向破产的深渊滑落;而废除了长子继承制之后,贵族们的财富会在几代人之内就会被稀释,最后每一家都维持不起贵族标准的生活。
这两者结合起来,实际上就是摧毁了贵族阶级本身。
教科书上所说的“资产阶级取代贵族阶级”,并不是说用铡刀将贵族杀个干干净净,而是资产家们在财富上面赶超甚至取代贵族,最后成为整个国家的真正拥有者。
革命已经平息了,拿破仑帝国被毁灭了,但是革命的成果依旧被保留了下来,而且再也无人敢于触动。哪怕是重新回国复辟的波旁王族,同样也做不到这一点,只能哀叹旧日的美好时代。这些高居宝座的国王亲王公爵们,只能承认现实,向革命时代的胜利者们笑脸相迎,恭维他们的成功,艳羡他们的财富,同时小心翼翼地不至于触犯到他们。
复辟王朝都做不到的事情,第二帝国更加做不到,也绝对没有兴趣去做。
路易·波拿巴大可以封不知道多少个亲王公爵,但是却无法在法国重建完全的封建贵族统治——革命可以被延缓,被短期镇压,但是难以逆转。正因为深深地知道这种现实,所以即使身为贵族,夏尔和德·克尔维将军这些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复辟这一切。
“不过,我们仍旧能够改造整个国家,不是吗?”他突然微笑地看着将军。